一个地方呆久了,会有苟且的感觉,心里开始想着诗与远方,仿佛总有些新鲜的诱惑在不知道的地方等着自己。然而如果你真的去到那里,发现只不过是另一群人在另一个地方苟且而已,千山万水走遍才知道不过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人想要离开的地方也许正是你想要去的梦想。
我一直有一种错觉,只有当你离开了的地方,那里才可以叫做故乡,而如果你一直在那里,你的故乡在远方。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记忆中的童年,那是最模糊的地方也是记忆最深的地方,如故你离开了那里,就权且可以将那里当作故乡来回忆吧。
我出生在广西桂林全州县绍水镇五七干校军医院,在武汉看来那是一个乡下中的乡下,不过那里38年就通了铁路,而那个时候有铁路的地方就意味着可以连接世界。所以可以说我一出生就具有了连接世界的基因,从小就有一种志在四方的欲望。
我家在医院家属区,两排平房,一排住人的宿舍,一排是做饭的伙房。那个时候做饭都用的柴火,偶尔会有些煤渣,我和小伙伴们一起搓煤球或者用一个什么设备压那种很难点燃的蜂窝煤,那是我们最喜欢玩的游戏。我家是一个里外两间的宿舍,外面是保姆住的,里间是我和母亲住,父亲那个时候在河南当兵,只有探亲假才回来,所以这边就我和母亲两个人一起。
广西冬天不冷,我三岁的时候才第一次看到雪,问母亲怎么天上下起了“白雨”,后来这一直是家里面我幼稚的一个笑话。屋旁边的小树林里有一个小池塘,母亲从来不让我单独去,据说那里淹死过人,记得一年的冬天池塘上结了冰,我和小伙伴们商量一起去玩滑冰,刚到就被母亲揪着耳朵拽回了家。
母亲是很能干的人,虽然从医还会种菜,我记得她在屋后开了一方地种了很多菜,还养了一群鸡,所以从小我在伙食上是很富足的。每次我在屋后的窗前透过那一方地里面的花花绿绿,看到远处的那座山,就有一种想要爬上去看看的冲动。人们管那座山叫狮子山,大概也就几百米高,距离我家也只几公里,因为开采石方的缘故,山脊上露出一大片石头,每天夕阳西下,山顶的余晖透出灿灿的金色,仿佛就是一座金山。
终于有一天下午我瞒着母亲一个人去爬山了,一个四岁的小朋友独自一人从乡间的小路走几公里,最后爬到山顶,那过程确实有点刺激。山上除了石头其实什么也没有,山顶一块平地上有一颗巨大的石头,我攀了上去才看到山的那一边,那一边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出现在眼前。一路上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在太阳一丝余晖落尽之前返回了家,母亲正到处急着找我,她生怕我被狼吃了,虽然我们这边从来没有过狼,她也并不相信我独自一人爬山的经过,只是一再叮嘱不允许再独自一人出去玩。
后来母亲担心我一个人在家,保姆也管不住,就让我到镇上去上幼儿园,在镇上我第一次吃到冰棒和米粉,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其实桂林米粉才是甲天下,每次周末母亲来接我回家一定要去吃一碗米粉,那味道至今难忘。
广西山水我们家门前的道路尽头有一个木材场,有很多圆木胡乱堆积在一起,据说穿过木材场就是一个枪毙人的地方,我一直想要去看看,但是母亲从来不允许我去。后来父亲回来和母亲商量部队转业一起回武汉的事情,被我听到了,其实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转业和回武汉是一件什么事情,但我知道要搬家了,所以我终于下定决心去要看看那个枪毙人的地方。
我一个人偷偷穿过木材场旁边弯弯曲曲的小道,翻过一个土坡,到了一片阴森森的开阔地。但我什么也没发现,我想枪毙的人估计被抬走了,但总要留下些弹壳之类的吧,于是埋头到处找,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等我再抬头看时,发现天边落日中的云彩和远处的山脉浑然一体,分不清到底哪些是山哪些是云,那雄阔壮丽的场景让我震撼了许久。最后我担心回家晚了要挨打,于是打算超近道从木材场的圆木堆上直接翻过去,但是我犯了一个错误,那些圆木并没有固定,很容易翻滚滑动,于是我摔了下来,并摔断了一只胳膊。幸好痛哭流涕的我很快就被人发现,并紧急送往医院,但这里的医生说无法做骨折修正的手术,于是我又被救护车送往县里面的医院,在那里我在没有打麻醉药的情况下接受了非常痛苦的骨折矫正手术,并看到同一间病房患骨癌的一位16岁少年向他妈妈说自己不想死,却最后死在他妈妈怀里的场景。
这件事对我一生的影响都很大,我看到了一些我无法改变乃至抗衡的事情,而且也让我深刻体会到一个让我无法解释的现象——那就是如果你下定决心想要去知道些什么事情,那这些事情就会以发生在你身上的方式让你去知道。
我79年随父母一起回武汉上学,但学龄前的那一段往事,使我对那个地方有了一种眷恋,并让我铭记,曾经有一个孩子从那里开始长大。
舒曼《童年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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