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门的形象是非常恶劣的,窗子虽破损但还朴实,它们一同出现在同一所房屋的上面,看去就好像是两个萍水相逢的乞丐,共同乞讨,相依为命,都穿着同样的破衣烂衫,却各有不同的面貌,一个生来就穷苦,一个出身于望族。
2.走上楼梯,便可以看出那原是一栋极大的房屋,仿佛是由一个仓库改建的。楼上中间,有一条长过道,作为房子里的交通要道;过道的左右两旁有着或大或小的房间,必要时也未尝不可作为住屋,但与其说这是些小屋子,还不如说是些鸽子笼。那些房间从周围的旷野取光,每一间都是昏暗凄凉,令人感到怅惘忧郁,阴森得如同坟墓一样;房门和屋顶处处有裂缝,因缝隙所在处不同而受到寒光或冷风的透入。这种住屋还有一种饶有情趣的特点,那便是蜘蛛体格的庞大。
3.有钱人家的房屋直到二十五年前才开始在这里出现。这地方在当时是满目凄凉的。妇女救济院的圆屋顶隐约可辨,通往比塞特的便门也近在咫尺,当你在这里感到悲伤压抑的时候,你会感到自己处在妇女救济院和比塞特之间,就是说,处在妇女的疯病和男子的疯病之间。我们极目四望,看见的只是些屠宰场、城墙和少数几个类似兵营或修院的工厂的门墙,四处都是破屋颓垣、黑到和尸布一样的旧壁、白到和殓巾一样的新墙,四处都是平行排列着的树木、连成直线的房屋、平凡的建筑物、单调的长线条以及那种令人感到无限凄凉的直角。地势毫无起伏,建筑毫无匠心,毫无丘壑。这是一个冷酷、死板、丑不可耐的整体。再没有比对称的格局更令人感到难受的了,因为对称的形象能使人愁闷,愁闷是悲伤的根源,失望的人爱打呵欠。人们如果能在苦难的地狱以外还找得到更可怕的东西,那一定是使人愁闷的地狱了。假使这种地狱确实存在的话,医院路的这一小段地方可以当作通往这种地狱的门。
4.当夜色下沉残辉消逝时,尤其是在冬天,当初起的晚风从成行的榆树上吹落了那最后几片黄叶时,在地黑天昏不见星斗或在风吹云破月影乍明时,这条大路便会陡然显得阴森骇人。那些直线条全会融入消失在黑影中,犹如茫茫宇宙间的寸寸丝缕。路上的行人不能不想到历年来发生在这一带的数不尽的命案,这种流过那么多次血的荒僻地方确会使人不寒而栗。人们认为已感到黑暗中有无数陷阱,各种无可名状的黑影好像也都是可疑的,树与树间的那些望不透的方洞好像是一个个墓穴。这地方,在白天是丑陋的,傍晚是悲凉的,夜间是阴惨的。
5.岁末的一线惨白的阳光从窗口射到这破屋子的天花板上,拖着一长条一长条的光线和阴影。一辆满载着石块的重车忽然走过街心,像迅雷暴雨似的把房子震到上下摇晃。
6.有一天傍晚,冉阿让打那地方走过,他这回没有带珂赛特,路旁的回光灯刚点上,他望见那乞丐蹲在灯光下面,在他的老地方。那人,和平时一样,好像是在祈祷,腰弯得很低。冉阿让走到他面前,把布施照常送到他手里。乞丐突然抬起了眼睛,狠狠地盯了冉阿让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这一动作快到和闪光一样,冉阿让为之一惊。他仿佛觉得刚才在路灯的微光下见到的不是那老杂务的平静愚戆的脸,而是一副见过的吓人的面孔。给他的印象好像是在黑暗中撞见了猛虎。他吓得倒退一步,不敢呼吸,不敢说话,不敢停留,也不敢逃走,呆呆地望着那个低着头、头上盖块破布、仿佛早已忘了他还站在面前的乞丐。在这种奇特的时刻,有一种本能,也许就是神秘的自卫的本能使冉阿让说不出话来。那乞丐的身材,那身破烂衣服,他的外貌,都和平时一样。“活见鬼!……”冉阿让说,“我疯了!我做梦!不可能!”他心里乱作一团,回到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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