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高中叫安宁的有两个,一个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恰如其名,岁月静好,小家碧玉;另一个是个男人。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我想,真不要脸啊。
后来我迫不得已地接受了有个男人叫安宁的事实,因为这个男安宁是我好哥们的好哥们,哥们聚会总是本着人越多越好的原则,我和他也被迫一起玩了几次,也算是哥们了。我哥们总是一脸宠溺地去哪都带着他,护着他,自己也欺负他,逗弄他,最喜欢看他急赤白脸又打不过他的样子。
安宁长得也确实招人欺负,唇红齿白,皮肤好到透亮,因为这副皮相和这个女性化的名字,我想在我之前也不少人取笑过他;在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副看开到破罐破摔的样子,都懒得抗议,反而在别人笑他抱着男人不撒手“你俩啥关系”的时候,贴得更紧然后说:“我俩是玻璃啊。”
所有人都无语凝噎,只有我笑了二十分钟,上了出租车还在笑。
但在我和安宁不多的相处里,很遗憾地只有一件事深深地烙印在我对安宁的记忆里,我想任何人经历过那件事都不可能轻易地忘记。我很怀疑,如果那件事的主人公是我,我还有没有勇气继续面对熟悉的人,是不是要和见证过那件事的朋友都断绝关系。
所以阔别几年之后我再见到安宁,我心里比他还紧张,很担心他想起来这件事,因为恼羞成怒而把我灭口。
我偷偷问我哥们安宁到底记不记得那件事,因为当时他喝多了,断片儿也很有可能。我哥们嗓子洪亮得跟吃了金嗓子似的:“那你自己问他啊!哈哈哈!”
安宁拿了瓶饮料回来了,应该知道我们在说啥,只是喝了一口饮料,啥也没说,脸色很平静,既没红也没白,淡定得不像以前那个窜天猴一样的安宁。
(二)
“那件事”发生在一个夏夜,太多事情都发生在夏天了。好了我要一口气说完:我们一群人去聚会不知道为啥安宁喝多了醉到人事不省被我哥们背回家然后当着我们一群男男女女的面儿拉在了我哥们家的沙发上。
我简直不忍心描写细节,作为旁观者的我们感官都如此震撼,想必对于两位当事人来说更是刻骨铭心。
我犹记得当时并没有人逼安宁喝酒,他就是自己灌自己,然后在包厢里就醉成一滩烂泥。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弄上出租车,不敢看司机师傅的脸色,火速开到了我哥们家。我哥们一边背着安宁上楼一边大骂,大意就是骂安宁没量还要喝,你有本事喝成狗,你有本事自己上楼啊!安宁仿佛还没醉透,挣扎着就要下来自己走,我们赶紧又一通忙活才没让他躺下,我哥们顿时更累了。后来就是叹自己干嘛要住六楼啊。
我们帮不上忙的人率先上去开了门,在屋里巡视一番。我哥们的奖状,奖杯,艺术照,臭美地摆了一屋子。他父母不在这住,就一个单身男人的屋子来说,还算是有个家样儿。我们闲逛了半天,我哥们才驮着安宁爬上来,还没进门就说:
“快快快!都别堵着门!这哥们要拉裤子了!”
我们赶紧藏匿到房间的缝隙,看着我哥们把安宁甩到了沙发上,摆了半天不让他出溜下去,对他说安宁你坚持住啊,到家了,你醒一醒,你能自己去厕所吗?
安宁闭着双眼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仿佛是让人别碰他,他要自己走。
我哥们实在累得够呛,歇了几分钟,方才俯下身去看能不能把安宁架起来弄到厕所去。这时屋子里突然安静了,然后我听到我哥们撕心裂肺的闷声吼叫:
“我靠啊~安宁拉在裤子里了!”
我哥们冲到厕所去呕吐。众人皆惊,半响,有几人为了义气战战兢兢地走向沙发,这时我哥们从厕所里疲惫地走出来:“算了,你们都别弄了,反正我也背了他一路了,还是我来吧。女的都进我屋里去,我要给安宁换裤子。”
我们很良心不忍地躲进了屋子里,听着我哥们在卫生间里放了水,跌跌撞撞地扶着嘴里嘟嘟囔囔的安宁进了卫生间。不敢去想象沙发上和卫生间里的情景,我们尴尬地看着天花板,不敢大口呼吸,空气里仿佛会有异样的味道飘过来。
当晚我们都在我哥们家挤着睡了,因为时间已经晚到回家会挨骂。第二天天一亮我就离开了,去赶学校的第一节课。后来我没有再和他们一起聚会,高中生活也越来越紧张了,安宁和我们同级不同班,只是偶尔能远远地隔着人群看到他。
(三)
再见到安宁,是上了大学回家过年的时候,我哥们骗我们来他家给他做免费劳动力。这叫什么事儿你说。可我禁不住他可怜巴巴地说家里就他自己,今年一个人过年,寻思着请家政来打扫也划不着,好歹随便擦洗擦洗,也不至于过年过得太邋遢。
到地儿一看,不止我一个冤大头,还几个呢,安宁也在。于是就发生了上面说的那一幕。
我看安宁似乎也不是很介意人家提那件事的样子,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洒脱,还是装出来的。还是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了,不管内心有多纠结。
不料安宁自己接起了话茬。安宁说,其实我到家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哥干了什么我都知道。那件事以后我就觉得×哥真是我的朋友,我要跟他做一辈子的兄弟。
说罢安宁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了不远处忙乎的我哥们。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觉得安宁的话里有多得快溢出来的温柔。腻得,说是哥们儿情好像有点儿太过了。
我始终不知道安宁那天为什么喝那么多的酒,再见到他,性情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很文静,很懂事,不像是能借酒撒疯的人。而且回想起来,他唇红齿白地吊在我哥们身上说“我俩是玻璃啊”的样子,其实他长得真挺好看的,说出那样的话也不惹人嫌。
我又想起上大学有一年暑假回来,我和我哥们在安宁家开的冰淇淋摊上买了两杯冰淇淋蹲在马路边儿上吃着,我问我哥们,有没有喜欢过男人。他眼睛闪烁了几下,仿佛想起了一些画面,他说可能有吧,不过已经没可能了。
夏天的热风有种让人产生幻觉的能力,我也不知道我听到的故事真不真切。
但我确实记得他有过犹豫。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谁若是犹豫了,那就已经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写给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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