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十绝阵”只缺一个字!
闻太师请来截教中人,摆下了“十绝阵”。
闻太师在征讨西歧时,途遇绝龙岭,心中默然不快。属下问其缘由,闻太师说他的师父曾预言说他这一生见不得“绝”字,而眼下的绝龙岭便有一“绝”。
人做坏事,总有不祥征兆伴随。初次见了,或许心惊肉跳;见多了,就不以为然了。
辛辛苦苦请来的同门为他摆下了“十绝阵”。“十绝阵”中有十个“绝”字。
但闻太师似乎没什么反应——既然一心一意要为纣王的伟大事业殉葬,人的真性就已经麻木了,对再多的命运警示也毫无感觉了。
闻太师的师父说他见不得“绝”字。其实,这“绝”字不是关键所在,问题是闻太师的一生不能做“绝”事!眼下的“十绝阵”不就是一桩大“绝”事吗?
那么,在小说里,闻太师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说得尖锐一些,妲己“教唆”纣王行凶,而闻太师“保护”纣王作恶。一个主观上制造邪恶,另一个客观上维持邪恶。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尽管他们之间有着剧烈的、类似“温和派”与“强硬派”的冲突。
不能单纯评价闻太师的个人品行,因为他与纣王是分不开的。看一个人,不能光看他做什么,还要看他为谁而做。
就闻太师本人而言,他或许是好人;但只要加入纣王这个因素,问题就便得复杂了。如果再考虑到天道运动的归向,他恐怕只能是个逆天道者了。
现在,他为西歧的正义之师摆下了“十绝阵”。
秦天君对闻太师讲“天绝阵”,“若人入此阵内,有雷鸣之处,化作灰尘;仙道若逢此处,肢体震为粉碎。”;
赵天君对闻太师介绍“地烈阵”,“上有雷鸣,下有火起。凡人、仙进此阵,再无复生之理”;
董天君对闻太师解释“风吼阵”,“若人、仙进此阵,风、火交作,万刃齐攒,四肢立成虀粉”;
袁天君给闻太师展示“寒冰阵”,金光圣母给闻太师讲解“金光阵”,等等。
闻太师听罢,不觉大喜:“今得众道友到此,西岐指日可破。纵有百万甲兵,千员猛将,无能为矣。实乃社稷之福也!”
闻太师大喜——但你所“绝”的是姜子牙呢,还是社稷苍生?所“灭”的是西歧将士呢,还是必然的天意?
作为读者,我们都知道如此厉害的“十绝阵”最后都被西歧之师破解了。
那么,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又怎么可能呢?
其实,答案非常简单:
“十绝阵”的组合好象十全十美,但说到底,“十绝阵”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十绝阵”只缺一个字——善!
四十二:得道必然多助,失道能不寡助?
《封神演义》中“十绝阵”一役还未打响之前,胜负就已经分明了。
别看“十绝阵”本身多么厉害而且格外嚣张,只要你知道它是邪的,你就知道它的最后结局了。
但事情的开端却是黑云压城城欲催。小说这样描写:“子牙听罢,心下疑惑,乃同哪吒、杨戬等都上城来观看,闻太师行营今番大不相同。子牙见营中愁云惨惨,冷雾飘飘,杀光闪闪,悲风切切;又有十数道黑气,冲于霄汉,笼罩中军帐内。子牙看罢,惊讶不已。诸弟子默默不言,只得下城入府,共议破敌,实是无策。”
“十数道黑气,冲于霄汉。”——这讲的是什么?
妖魔纷纷聚于朝歌营内。
妖魔襄助朝歌,不正说明朝歌已经是一个妖魔的朝廷、妖魔的世界了吗?
如果我所记不错,有一句话“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文革中被江青篡改成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样板戏中大肆兜售这种邪说。
正义永远高于邪恶。
当西歧将士忧虑之际,转机来了——昆仑门人到了。《封神演义》是这样评论的:
“大抵武王为应天顺人,仙圣自不绝而来。”
“先来的是:九仙山桃园洞广成子,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二仙山麻姑洞黄龙真人,狭龙山飞云洞惧留孙──后入释成佛,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崆峒山元阳洞灵宝大法师,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后成文殊菩萨,九功山白鹤洞普贤真人──后成普贤菩萨,普陀山落伽洞慈航道人──后成观世音大士,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
闻太师有了诸截教门人的帮助,心智昏迷,“在大营中设席,款待十天君,大吹大擂饮酒。饮至三更,出中军帐,猛见周家芦篷里,众道人顶上现出庆云瑞彩,或金灯贝叶,璎珞垂珠,似檐前滴水,涓涓不断。十天君惊曰:‘昆仑山诸人到了!’众皆骇异,各归本阵,自去留心。”
截教门人头上“十数道黑气,冲于霄汉”;而阐教仙圣“顶上现出庆云瑞彩,或金灯贝叶,璎珞垂珠,似檐前滴水,涓涓不断”。
截教门人见了“众皆骇异”,马上陷入了一种深刻的恐惧之中。
姜子牙则直接告诉这些人——既知天命,就不要为纣王的昏昧王朝殉葬:“纣王无道,绝灭纪纲,王气黯然。西土仁君已现,当顺天时,莫迷己性。况鸣凤于岐山,应生圣贤之兆。从来有道克无道,有福摧无福,正能克邪,邪不能犯正。道兄幼访名师,深悟大道,岂有不明道理!”
但这些人还是抱着幻想不放,硬要逆天而行,结果都折戟沉沙,丢了身家性命。
其实,现实中的一切有什么看不清楚的?历史运动的规律就是这么简单:“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注意,失道也会有“助”,但却是“寡助”。如果你一意孤行,“寡助”还会变成“无助”。
一切“当顺天时,莫迷己性”。
四十三:顺天乃是“无为”,悖道只能“强为”
还从姜子牙与 秦天君的对话说起。
姜子牙认为:“纣王无道,绝灭纪纲,王气黯然。西土仁君已现,当顺天时,莫迷己性。况鸣凤于岐山,应生圣贤之兆。从来有道克无道,有福摧无福,正能克邪,邪不能犯正。道兄幼访名师,深悟大道,岂有不明道理!”
但秦天君不服气:“据你所言,周为真命之主,纣王乃无道之君。吾等此来,助纣灭周,难道便是不应天时?”
姜子牙指出了事情的利弊与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是相当冷静的;但秦天君此刻的内心却是极为激烈的:“汝乃昆仑门客,吾是截教门人,为何你倚道术欺侮吾教?”
一句话就道破了秦天君的争斗之心。一位深山中的修道人怎么能不识天命呢?怎么能不知道朝歌当灭,而西歧当兴呢?就是真的不晓穷通之理,也不能说你对纣王的暴政毫无所闻吧?也不能说你不知道站在什么立场之上吧?
正是由于这种争斗之心,才使得他失去了冷静观察时局的能力,完全听凭情绪的支配,犯下了有悖天道的大过。
“你将九龙岛魔家四人诛戮,还深侮吾教。我等今下山,与你见个雌雄。”
不是论是非,而是见雌雄。
姜子牙诛杀魔家四将,是因为后者违逆天道,并不是由于个人意气或利益关系;但秦天君却把维护天道之举看成了个人之争与门户之争。
姜子牙维护的是“理”,秦天君斗的是“气”。
但秦天君根本意识不到这一点,他完全沉浸在自我欣赏的得意之中。他对姜子牙说:“吾等又不是凡夫俗子,恃强斗勇,皆非仙体。”其实,我们作为旁观者,看得很清楚:秦天君此举正是“恃强斗勇”,正符合了“凡夫俗子”的特性。
一下子就从天上掉到人间中来。
也许很多人会问:为什么姜子牙伐纣就不是“恃强斗勇”,而秦天君护商就成了逆天背道了呢?
姜子牙的使命早已注定。他不是自己要做什么,而是顺天而为;秦天君则是自己非要想做点什么不可。他本没有参与此事的使命,却“恃强斗勇”,硬要加入进来。
姜子牙顺天而为,乃是无为;秦天君随欲而为,实为有为——最关键的是这种“有为”既是逆天之为,也就注定其失败命运。
为了将这种“有为”进行到底,也就只能将这种“有为”化作“强为”。
封神榜就是对秦天君这类“强为”的生命的最佳评判。
四十四:浪子回头金不换,改邪归正靠真理
开始读《封神演义》时,有一点疑问,是关于晁田晁雷兄弟的。
因为晁田晁雷兄弟最初是纣王的死党,他们的头脑极为僵化,甚至有些邪恶。这从他们无条件执行纣王的邪恶命令的行为中就可以看得出来。所以,我对这对兄弟是很反感的。
读到后来,发现晁田晁雷兄弟居然归顺了西歧。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也是我最感兴趣的小说篇章之一。
当然,晁氏兄弟的转变是不容易的,因为做惯了坏事,原先又是在纣王的邪恶朝廷里供职,深受恶势力的影响与熏陶。
可以这样说,“坏”生命归正的难度在于它必须战胜自身多年养成的种种劣根性。这是非常之难的。因此,“归正”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这个生命的良知未泯,二是旁人必须为其提供一个“善”的环境。这样才能使其从根本上转变过来。
晁氏兄弟此来,本是与西歧为敌的。被捕后,以姜子牙为代表的西歧人士表现出了最大限度的克制与宽容;即使在晁氏兄弟再度背叛西歧后,姜子牙仍给予了宽厚的理解,因为晁氏兄弟的背叛有难言之隐,他们的家眷都在朝歌。于是,姜子牙等人又安排下计策,为晁氏兄弟解决了后顾之忧。
正是这种博大的善的力量才使得一贯作恶的晁氏兄弟完成了精神上脱胎换骨的转变。
人世间的善恶,不是随便可以由人评说的。那种自命伟大光荣而且正确的观点是极为荒唐的。一切要由真实不虚的事实本身说了算!
有人也曾鼓吹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我说它是一句骗人的话。
何以见得?
文革中有一件事:为了掩饰百姓购买力极低的事实,有人在一家外国人常来参观的大型商场做了手脚——让许多人排队购买奢侈品。外国人看了很吃惊,觉得外电关于中国贫困的报道不够真实。但细一想,中国人的工资就那么多,怎么可能买得起这类东西呢?于是,就反复观察,发现买过东西的人悄悄地到商场的另一个小门里退掉东西;然后再到商场前去排队接着购买,如是再三。
所谓的“实践”是可以伪造的!
因此,我说,时间是检验真理的更好标准。
就象这对晁氏兄弟,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为什么他们这对“恶人”到了西歧就变好了呢?他们“变好”的事实本身就说明,他们原来就不是“坏”的。那么,我们想问一句:为什么他们过去“变坏”了呢?
还不是在纣王手下工作的缘故吗?
真是托了纣王他老人家的福!
纣王认为自己伟大光荣而且正确,那又能证明得了什么呢?坏人到了你这里,就如鱼得水,就升官发财;而好人到了你这里,要么受迫害被压制,要么就变成坏人。你说——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纣王总说别人如何如何不好。可是好人到了人家那里,就可以实现仁政;坏人到了人家那里,就变成好人。你自己说——到底谁才是好人,谁才是坏人?!
四十五:“先有吾党后有天!”
不知读者见了“先有吾党后有天” 这句话后,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么?
这是赵公明在与西歧之师对阵时念的一句诗。这就是说:先有了我,然后才有世界。我赵公明老大,天是老二。
赵公明是个最典型的,也是最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无所敬畏。这是现代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上古版本。
我们知道赵公明最后的结局是死于非命。不知道彼时,他是否觉察到这个世界依然在正常运转呢?
就这一句无法无天的话,赵公明就不得不死!只有死,才可能让他明白自己的绝世悖谬。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战天斗地、名躁一时的大奸大恶之徒,它们在死亡之际极其痛苦——因为它们发现它们自己终于被客观世界这个对手战胜了。
回到正题上来。
见到闻太师来请,一直隐居山林的赵公明大笑曰:“闻道兄,那一阵风吹你到此?你享人间富贵,受用金屋繁华,全不念道门光景,清淡家风!”
注意到了吗?赵公明的话里流露出好一股羡妒富贵的酸味来。
顺便再问一句:这个世界上,是先有公明呢?还是先有“富贵”?
当两军对阵时,西歧阵营的“燃灯遂与众道友排班而出;见公明威风凛凛,眼露凶光,非道者气象。”但谁也没料到赵公明会说出“当时未有星河斗,先有吾党后有天” 这句话。
同是修行人,燃灯好意相劝:“扭天拗地心难正,徒费工夫落堑渊。”
燃灯尊奉的是道,但公明信仰的是“能”。听到燃灯的好言,公明更是勃然大怒,又念了几句骇人听闻的诗:
“能使须弥翻转过,又将日月逆周旋。后来天地生吾后,有甚玄门道德仙!”
连“玄门道德”都不相信的人,它修的是什么?
只能是魔法。
赵公明之所以如此,就在于迷信它自己的那点小能小术(这与今人迷信科学有什么两样)。而且,这点小能小术让它取得了一时的胜果。
但赵公明忘记了最根本的一点:天道酬“善”不酬“能”:正当西歧之师受挫之际,道人陆压来了。这个正是赵公明的对头。
道人陆压不请自来。陆压不属于阐教或截教,实在是个逍遥散仙,也来到西歧襄助武王,可见天意之所在。他在歌中唱道:“吾今到此绝公明。”
应该说,这不是陆压的声音,而是天道借陆压之口最后一次点化赵公明。
但赵公明却愤怒地完全失去理智——这也应了那句话:上帝欲毁灭一个人,必先叫其疯狂。
随后,就是“陆压献计射公明”的故事了。
待赵公明的三个妹妹云霄、琼霄、碧霄前来为兄报仇时,陆压对云霄讲述了他此来“绝公明”的真实缘故:
“修道之士,皆从理悟;岂仗逆行。故正者成仙,邪者堕落。吾自从天皇悟道,见过了多少逆顺。历代以来,从善归宗,自成正果。岂意赵公明不守顺,专行逆,助灭纲败纪之君,杀戮无辜百姓,天怒民怨。且仗自己道术,不顾别人修持。此是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便是逆天。从古来逆天者亡,吾今即是天差杀此逆士,又何怨于我!”
“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便是逆天。”——这句话道出了赵公明的思想要害。连云霄听了,也不觉“沉吟,良久不语”。
与天道为敌,是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选择。
四十六:恃强自弃千年业,用暴须拼万劫修
《封神演义》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篇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闻太师之怒”。
闻太师在纣王及其臣僚面前,是个令人尊敬的长者形象;但到了众多仙道面前,就显得根基不足,无明太重了。
略举几例。
在破十绝阵时,每破一阵,闻太师都怒火中烧,不能自已。广法天尊将秦完首级拎将出“天绝阵”来,“闻太师在墨麒麟上,一见秦完被斩,大叫一声:‘气杀老夫!’催动坐骑,大叫:‘文殊休走!吾来也!’天尊不理,麒麟来得甚急,似一阵黑烟滚来”;当惧留孙破了“地烈阵”,闻太师又骑墨麒麟追来,被玉鼎真人阻止:“原言过斗法,何劳声色,非道中之高明也。”小说描写闻太师被“说得默默无言”;待到第三阵“风吼阵”被破,“闻太师见而大呼曰:‘气杀吾也!’将黑麒麟磕开,提金鞭冲杀过来。”连闻太师自己阵营里的“寒冰阵”主人都阻拦他:“闻太师,且不要争先,待吾来也!”
闻太师英风逼人,所以《封神演义》写道:“后人有诗赞曰:怒气凌空怎按摩,一心只要动干戈。休言此阵无赢日,纵有奇谋俱自讹。”
“怒气凌空怎按摩,一心只要动干戈。”——道破了闻太师的要害。
如果大家看不清楚的话,我们再举一个与此相对的例子:道行天尊有两个门徒,一个叫薛恶虎,一个叫韩毒龙。在破十绝阵时,这二人都死于非命。小说描写:“道行天尊叹曰:‘门人两个,今绝于二阵之中!’”
相形之下,闻太师无法面对好友的夭折,与道行天尊的顺变节哀构成了鲜明对照。
《封神演义》第四十六回“广成子破金光阵”的题首诗对这个问题是这样解释的:“仙佛从来少怨尤,只因烦恼惹闲愁,恃强自弃千年业,用暴须拼万劫修。几度看来悲往事,从前思省为谁雠,可怜羽化封神日,俱作南柯梦里游。”
是仙佛,还是凡夫——面对厄运时的不同反应就说明了一切。失去理智的闻太师究竟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不是明明白白了吗?他的结局还能不进封神台吗?
朝歌之师与西歧之师对阵,并不象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或双方的物质力量在起决定作用。这是不可违背的天命,是历史推动的必然,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每一桩看似“不合理”的事情背后都有其“合理”的深刻内涵。个人凭借一时的意气和情绪想扭转客观世界的现实性,只能是逆天之为。当闻太师无法理解并拒绝接受这些事实的时候,支配他的只有仇恨和怒火,他所做的一切只能是“恃强”和“用暴”,这就使得他越发失去理性,在自我毁灭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们再举一个阐教门徒的例子。彩云仙子用戳目珠先后打伤了姜子牙和黄天化。二人被救回营。“燃灯下篷看时,乃知戳目珠伤了;忙取丹药疗治,一时而愈。子牙与黄天化眼目好了,黄天化切齿咬牙,终是怀恨,欲报此珠之雠。”
黄天化犯的同样是“恃强”和“用暴”的毛病,仇恨的背后隐藏着其内心的不善良。这一点与闻太师毫无二致。
所以,他们最后一同进了“封神榜”。
四十七:舍己为民者——当尊他为王
活在世上,人往往有许多迷惑——既然“迷惑”,也就有了“误解”。
众多仙道对阵十绝阵时,缺少一位领军人物。燃灯道人的前来,正好补足这一需要。
燃灯的角色可不是随便可以担当的。这在排兵遣将问题上就看得很明白了。
十绝阵是恶阵,要破这个恶阵,就不能不付出牺牲——这就是燃灯的角色。
我们发现破解十绝阵有一个模式,就是先损害自家一将,然后才能击破一阵。所以,进到恶阵,往往是两个人,头一个注定要牺牲,后一个才能成功。如此,先派谁去,后遣谁去,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我们还看到截教恶阵的阵主每每在得胜之初,讽刺截教门人派一些根基肤浅的人来打头阵,白白送掉性命。不明真相的读者在心里也往往认同这个结论。许多倾向于西歧阵营的读者也觉得说不清楚这个事。
燃灯并没有偏袒谁或舍弃谁。他做事不含任何感情因素,他只是顺道而为。对于那些牺牲者和那些成功者来说,一切都是公平的。
胜利者有“胜利”的依据,牺牲者有“牺牲”的缘由。
这样说,还不能让人们明明白白的看到燃灯的无私。
但破最后一阵时,燃灯把武王请了出来——这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这个事实把人们先前的所有误解都化解了。
武王不是要承担未来大统的当然人选吗?怎么让他来冒这个风险呢?
燃灯的回答耐人寻味:破此阵,“必须要一福人方保无虞。若无福人去破此阵,必须大损。” 武王就是这个福人。
按照许多人的奴性逻辑,只有臣子为君主牺牲的责任,没有君主为臣子牺牲的道理。但燃灯不这样看,武王也不这样看。
换句话说,武王进阵,是替许多将士承担牺牲去的。武王说:“列位道长出来,俱为西土祸乱不安,而发此恻隐。今日用孤,安敢不去。”
这一使命如果由别人承担,不足为奇。但这是武王姬发,就不同寻常了。武王能不知道入前九阵的头一人都死于非命吗?肯定知道,但他还是接受了这个使命。从这个事情上可以看出:一者燃灯无私,二者武王巨德。
当年文王只身入朝歌,自赴羑里之囚;如今,武王又置身红沙阵中,为手下将士排忧解困。
后来我们都知道,武王被困红沙阵达百日之久,出阵后也毫无怨言。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
武王的大公无私注释了“君君臣臣”的真实内涵。
对此,我不想说什么了,只有一句话:舍己为民者,当尊他为王!
四十八:“月缺今已难圆,作恶到底!”
赵公明的三个妹妹云霄、琼霄、碧霄出于丧兄之痛,迷失本性,加入了朝歌阵营。云霄道行高深,不同于两个妹妹,但也不能斩却情根,才导致了逆天之举。
燃灯道人本想劝说云霄,但后者却认定:“今日你我会战,决定是非。吾摆此阵,请你来看阵。只因你教下门人将吾道污蔑太甚,吾故此才有念头。如今月缺难圆。你门下有甚高明之士,谁来会吾此阵?”
云霄是聪明人,知道自己的行为偏差,最初也不同意两个妹妹的意见,但终不能自拔于情之泥潭,才纵意行凶作恶。声音,她不言己过,却强调“只因你教下门人将吾道污蔑太甚,吾故此才有念头”。这话本身就说明她对自己选择的性质是清楚的。燃灯道人则以理晓之:“道友此言差矣!佥押‘封神榜’,你亲自在宫中,岂不知循环之理,从来造化,复始周流。赵公明定就如此,本无仙体之缘,该有如此之劫。”
天命早定——这是说服云霄的最佳理由。但一旁的琼霄说:“姐姐既设此阵,又何必与他讲什么道德。” 云霄虽然没说什么,但刚才那句“如今月缺难圆”已经充分表达了她的真实内心——此刻,连天意也不能动摇云霄的作恶决心了!
这一阵,云霄用混元金斗接连捉拿了玉虚门下徒众。小说这样描写:
“话说云霄将混元金斗拿文殊广法天尊,拿普贤真人,拿慈航道人、道德真君,拿清微教主太乙真人,拿灵宝太法师,拿惧留孙,拿黄龙真人:把十二弟子俱拿入阵中;止剩的燃灯与子牙。”
接下来,“云霄娘娘又倚金斗之功,无穷妙法,大呼曰:‘月缺今已难圆,作恶到底!燃灯道人,今番你也难逃!’”
看得出来,云霄在怒发如火的情况下,仍然能意识到自己在作恶——只是恶性发作,难以平息,无法控制自己;所以,才讲出了这句大恶语:“月缺今已难圆,作恶到底!”
云霄的话对现代人来说,并不陌生——这就是所谓的“将邪恶进行到底”。
“恃强自弃千年业,用暴须拼万劫修。”
等到获胜归来,闻太师十分喜悦,设席为云霄等人贺功。酒过之余,云霄到底不比那昏聩无知的闻太师,默坐自思,不觉后悔:“事已做成,怎把玉虚门下许多门人困于阵中,……此事不好处,使吾今日进退两难。”
云霄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的严重后果,只是为情魔所制,不好回头了。
可回头是岸哪——不管你做了什么恶,只要能够及时悔改,就有机会得救。
月缺,还会月圆,并非一成不变。一成不变的不是月,而是你的心……
云霄不愿回头,未来就只能在魔道的苦海中挣扎了。
四十九:三花削去,闭了天门
修道有成的人都知道“三花聚顶”是介于世间法与出世间法之间的一个层次。如果再继续突破这个层次,人就彻底跳出三界之外了。
前来襄助西歧之师的玉虚门徒大多属于这个层次。
但这个层次还是有漏的。云霄、琼霄、碧霄阻挡西歧之师是逆天之举动,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客观存在的合理性的。至少,与玉虚宫的许多门徒有一定关系。
玉虚门下爱说一句话:吾等犯戒。这话一点不假。玉虚宫中许多弟子都注定要参与到商周之交的这场大劫难中来。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就在于这些人修道层次所致。当诸多弟子被云霄用混元金斗拿入“黄河阵”内时,作者这样评论;
“此混元金斗,正应玉虚门下徒众该削顶上三花;天数如此,自然随时而至,总把玉虚门人俱拿入‘黄河阵’,闭了天门,失了道果。只等子牙封过神,再修正果,返本还元。此是天数。”
削去顶上三花——这就是诸位弟子修道过程中所遭遇到的一劫。削去顶上三花,这意味着生命层次的降低。
那么,为什么这些已经修到“三花聚顶”层次,即将跳出三界的生命还会遭受如此之难呢?小说对此有过详细的解释。
看到弟子受难,元始天尊来到“黄河阵”前。“只见云霄等三人出阵,道傍欠身,口称:‘师伯,弟子甚是无礼,望乞恕罪!’元始曰:‘三位设此阵,乃我门下该当如此。只是一件,你师尚不敢妄为,尔等何苦不守清规,逆天行事,自取违教之律!尔等且进阵去,我自进来。’三位娘娘先自进阵,上了八卦台,看元始进来如何。且说天尊拍着飞来椅,迳进阵来;沉香辇下四脚离地二尺许高,祥云托定,瑞彩飞腾。天尊进得阵来,慧眼垂光,见十二弟子横睡直躺,闭目不睁。天尊叹曰:‘只因三尸不斩,六气未吞,空用功夫千载。’”
元始天尊尽管云霄等人“不守清规,逆天行事”,但事情也有自己“门下该当如此”的客观一面。这个“该当如此”就体现在弟子“三尸不斩,六气未吞”上。经历了此难之后,诸位弟子还必须“再修正果,返本还元。此是天数”。
“黄河阵”被破后,“忽云中子至。──燃灯请上篷,──打稽首曰:‘列位道兄请了!’众道者曰:‘云中子乃福德之仙也,今不犯“黄河阵”,真乃大福之士。’”
同是修道者,道路不同,修炼境界亦有差别。
人们说世界是公平的,这公平就体现在她的“无私”之上。
哪怕谁的内心有那么一点“漏”,也会在这个世界的严格检验中暴露无遗。这意味着生命要想长久,就必须将自身的缺陷彻底补正。
五十:“道兄,你是为善最乐之士”
在破“十绝阵”最后一阵“红沙阵”时,南极仙翁也到场了。
南极仙翁在人们心目中是个慈祥可爱的形象。他来到红沙恶阵之前,有点出人意料。
按照燃灯道人的安排,应该由南极仙翁来破。“众仙步行排班,南极仙翁同白鹤童儿至阵前,大呼曰:‘吾师来会‘红沙阵’主!’ 张天君从阵里出来,甚是凶恶,跨鹿提剑,杀奔前来。抬头见是南极仙翁,张绍曰:‘道兄,你是为善最乐之士,亦非破阵之流,此阵只怕你:可惜修就神仙体,若遇红沙顷刻休!’”
在张天君的话里包含着这样一种观念:恶只能以恶来治,善是不敌恶的。你南极仙翁发点慈悲之心倒还可以,非要破我的阵,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张天君的话并不奇怪——世上的芸芸凡夫,哪个不是这样看的?
恶人为什么会对善者执意作恶呢?还不是“看准”了在善恶冲突中,恶一定得利,而善只能吃亏这一点吗?
然而,表层的现象代替不了深层的客观真实:善的力量大于恶的力量。
你不信,看一看破解“十绝阵”的整个过程,你就明白了。
“十绝阵”是典型的恶阵。十绝阵主以此为自豪,并认为无人能破。但人类世界这一层面存在着相生相克的理。任何制造出来的矛盾与困难,都有化解它的相应方法——这个事实本身就是世界善的特性的具体体现。否则,世界上就没有了制约恶的力量,这就破坏了世界的平衡律。
仔细观察,破掉“十绝阵”的那些玉虚门下,哪个不是善的生命呢?善必定战胜恶,难道不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吗?也可能会问:在玉虚门下破阵前,不是还有一些人死于恶阵之前吗?
的确是这样的,但你不能得出善无法战胜恶的结论。那些死于“十绝阵”前的人当然也是善的生命,但他们的善是不够纯净的,是有漏洞的善;或者说,在他们的身上还存在着许多“恶”。我们从薛恶虎、韩毒龙等人的名字上就可以略知一二。所以,他们在恶阵的“检验”之下没有过关。而当一个生命的特性趋势于至善时,他自身的制约力量就越来越强。任何邪恶都会退避的。
以恶治恶,比的是谁更恶。所以稍恶的一方就败下阵来;以善制恶,严格的说,是以善化恶,靠的就是善的力量对恶的基石的化解。
为什么恶人见了善者就本能的仇视?就在它们在善者身上看到了最让它们恐惧的纯正的善!
“话说南极仙翁曰:‘张绍,你不必多言。此阵今日该是我破。料你也不能久立于阳世。’张天君大怒,纵鹿冲来,把剑往仙翁顶上就劈。傍有白鹤童子将三宝玉如意赴面交还。来往未及数合,张天君掩一剑,望阵中就走。白鹤童子随后跟来。南极仙翁同入阵内。张绍下鹿,上台,把红沙抓了数片,望仙翁打来。南极仙翁将五火七翎扇把红沙一扇,红沙一去,影迹无踪。张天君掇起一斗红沙望下一泼。仙翁把扇子连扇数扇,其沙去无影向。南极仙翁曰:‘张绍今日离逃此厄!’张绍欲待逃遁,早被白鹤童子祭起玉如意,正中张绍后心,打翻跌下台来。”
善不敌恶——这是人理,尤其是恶人之理;善可制恶,大善可制大恶——此乃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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