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GC02+85+牛奶与蜂蜜——印度裔林奕涵回馈世界的礼物

日前，26岁的台湾女作家林奕涵在出版第一本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不久后上吊自杀，在岛内外华人社会引起强烈关注，其父母证实女主角的遭遇是作者的亲身经历，包含儿时遭补习班名师诱奸，引发痛苦抑郁。

24岁的露比·考尔是一位印度裔姑娘，现居加拿大。她也曾遭受创伤和虐待，所幸的是，她用手中的笔写下自传体诗集《牛奶与蜂蜜》，用诗句和图画实现了自我救赎，全书分为伤之忆、爱之邦、支离破碎、疗愈之旅四个部分。诗集于2015年10月出版后，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盘踞了33周，目前仍位列第三。有评论家说，“诗歌似乎因为考尔，而再次受人礼遇”。

露比·考尔

01 书名的寓意

拿到这本诗集，我首先特别好奇书的名字。不知其有何寓意？

在阅读的过程中，我发现，“牛奶与蜂蜜”一词在全书中一共出现过两次，分别在开头和结尾的两首诗里。

他问/于你而言/为何轻易就能/与人为善/我刚要开口/牛奶与蜂蜜从唇角滴落/我答/那是因为/我从未被谁/温柔以待

我自然想获得成功/但却不希望将成功独享/我更想要收集/足够多的牛奶和蜂蜜/用以帮助周围之人/这才符合我期盼的成功

而“牛奶与蜂蜜”在《圣经》中更是多次出现。

在《旧约·出埃及记》中有：

我下来是要救他们脱离埃及人的手，领他们出了那地，到美好，宽阔，流奶与蜜之地。

《雅歌》是《圣经》中很独特的一卷，是古代以色列国王所罗门所做，是“歌中的雅歌”，和中国的《诗经·周南·关雎》有同工异曲之妙。犹太人过逾越节要朗读《雅歌》，他们认为这是以色列人出埃及的寓言，上帝对以色列人，正好像“一位伟大的君王忽然爱上了乡下牧羊女子”。其中有这样的诗句：

我新妇，你的嘴唇滴蜜，好像蜂房滴蜜;你的舌下有蜜有奶。你衣服的香气如黎巴嫩的香气。

从中可以看出，考尔诗集中“牛奶与蜂蜜”一词出自《圣经》，它们都是一种隐喻的用法，用来比喻美好的、珍贵的、让人向往的东西。

在一般人的想象里，一个从未被温柔以待的人，应会把自己包裹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者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对周围的世界充满敌意。但是，考尔却还总是与人为善，让人不得不好奇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个怎样的姑娘，是什么让她不至于沉沦。而这本诗集刚好回答了这些疑问，它也是考尔回馈给世界的礼物。

YGC02+85+牛奶与蜂蜜——印度裔林奕涵回馈世界的礼物

02 遭受轻视和侵害的过往

在当代印度，仍有很多严重的社会问题，包括重男轻女、儿童性侵、嫁妆制度、家庭暴力等社会现象。从诗中可以看出，考尔就生长在一个传统的印度家庭。

当母亲在晚餐时/刚一开口/父亲便将怒吼猛然抛至母亲唇边/他告诉她/塞满东西的嘴不要讲话/这个家里的女人/都要这样学会闭嘴生活

可以看出，她的父亲对妻子简单粗暴，缺少尊重，他的心情决定全家人的心情，家人，尤其是家里的女人，都要看他的脸色和喜好行动。

父亲对女儿也同样如此，考尔说：

没有哪个女儿/需要请求父亲/才能获得善待

这样的诗句让人心痛，我们似乎能够看到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女孩。父亲不仅让她在恐惧、压抑的环境中长大，让她很难感受到真正的父爱，也让她很难在头脑里建立一个理想爱人的形象。

每一次/你都告诉女儿/你对她的嘶吼/是因为爱/于是她始终未能分辨/粗暴与关怀/你的巧言/让她长大后/欣然相信伤害她的男人/只因他们/像极了你

在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中，面对形形色色的男人时，她不知如何应对，如何保护自己。五岁时，第一次被男孩亲吻，她说：

这是我的第一个男孩/让我知道我的身体/要为享受我的人而存在/我理应接纳任何的不完整

一个被忽视的女孩自然也容易成为被侵害的对象，让她一再受伤。

我们的身体一再被人碰触/被所有错误的人/即使我们回到安全的床榻/却仍会战栗

此时，幼小的她还不知道抗拒、逃跑或求救，又或者，她也根本无法抗拒，也无路可逃，无人可求。

03在爱的年纪爱得无所保留

小女孩长大了，她遇到了让她全心全意爱上的人。她所说的情话足以让世上所有的男儿动容：

我对人类的所有憧憬/都在你身上/得到了安放

这句话让我想起周迅曾经在《艺术人生》栏目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说过的那句话，“他满足了我对男人所有的幻想”。精灵一样的周迅从来都是爱得纯粹，爱得彻底，爱得光明磊落。

而考尔也是如此，她对自己心仪之人从不吝赞美之词：

你可曾见过那个男孩/他明亮了我的每个黑夜/比太阳都要璀璨

而热恋中的人也是极度敏感的，给予的多，要求的也多：

这种爱人啊/能在我想到之前/就给我所需要的东西/这种爱人啊/即使我未曾倾诉/他也做好了倾听的姿态

她说这是她所理解的理解。

但是两个人即便再默契，再心有灵犀，又怎么可能总是如此的同步。因此，她也开始不自信，开始没完没了的怀疑和试探：

我总是央求他/赞赏我的美丽/然后我再对此将信将疑/我总是在纵身时幻想/想他会在我坠落的瞬间/将我抓紧

露比·考尔

04为情所伤的支离破碎

当笼罩在爱人头上的光环褪去，考尔难免感受到没有被足够珍视：

我是一座摆满瑰宝的博物馆/你却总是闭上双眼

我本是一曲乐章/但你却充耳不闻

此时的她，已有自己的主见，希望对方把自己当作平等的人来对待，而不是物，或者附庸：

我不是宾馆的房间/我是你的家园/我不是你想要的威士忌/而是你不可或缺的水源

但是，当习惯了一个人或一段感情，即便理智告诉她应该放手，应该离去，但却往往不能轻易做到，总会经历一个痛苦的过程，有时甚至会自我麻痹。从她的诗句里，仿佛能看到两个在情海中苦苦挣扎的溺水之人：

我们并不幸福/但也都不愿离开/于是不停伤害彼此/并且称之为爱

爱并不残忍/残忍的是我们自己/爱不是游戏/是我们制造着游戏/以爱之名却与爱无关

在这个过程中，她说自己是被虐者，也是施虐者，因为她继承了父亲的粗暴，不知道有所保留或者克制：

极致情绪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给我所爱的人添上双翼/这绝非我的喜讯/因为他们全部就此逃离

面对一片狼藉的战场，她的心也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他们离去的路/让你懂得了/你想懂得的一切

05用手中的笔开启疗愈之旅

考尔把自己关于爱、失去、创伤、虐待和身为女性的意义的感悟写成诗句，这些作品最初都发表在她的社交主页上。她曾说：

我无法确定写作带给我的/是毁灭/还是治愈

而这场与文字的恋爱既让她有机会好好反观内心，也让她得到了充分的释放，还让她收获了来自读者的善意和鼓励，是读者帮她“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花朵”。

她开始变了，对爱的理解变了，对自己的认知变了。她变得自信了，变得强大了，她不再依赖于他人的肯定和赞美。她说：

要相信自己值得更好的/而非那搅着痛苦的爱/生活意味着向前/最好的疗愈/就是与之一起行进

对于受过伤害的女孩来说，能够走出这一步是很难的，就像林奕涵，由于世俗的看法和相关教育的缺失，她们会误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自己再不配得到更好的爱。她们有时甚至会和那些伤害过她们的人形成一种奇怪的关系，就像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

而考尔告诉她们：

不要伏于击垮你的人脚下/寻求疗愈

一味放低姿态，想靠委屈求全，靠对方良心发现，是永远换不回尊严的。考尔明白：

你爱自己的方式/其实是教会别人/如何爱你

的确是这样，我们对待自己的方式实际上是为别人怎样对待我们提供了坐标和参考，人们一般不会轻视一个自爱的人，不会侮辱一个自尊的人。

而且她也不再害怕孤独，她说：

你的灵魂伴侣/就是/你自己/你想与之共度一生的/第一个人必须是/你自己

而对于自己过往所经受的伤害和痛苦，她反而以感恩的心态去看待：

这个世界/给了你/太多痛苦/可是快看啊/你却从中炼出了金

有人评价说，考尔的诗让人有勇气面对悲伤和痛苦，感受到希望。世界给她以苦涩和酸楚，她却回馈以牛奶和蜂蜜，并用它滋润人们的心田。

读到最后，我甚至想做一个假象——如果林奕涵生前能有机会读到这本诗集，她或许能走出长久以来的噩梦，世界上还有那个年轻美好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