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半生缘》,一个多月了还没读完。春节时为了不影响氛围,搁置了好一阵子。这几日又捡起来了。
最近关注到一个以前没留意的角色——招弟。
祝鸿才和结发妻子所生的女儿。原本随母亲在乡下生活,母亲病死后,被祝鸿才接到上海。曼璐原本想优待这个女孩儿,博取祝鸿才的欢心。然而祝鸿才一心觊觎曼桢,成天和曼璐呕气。曼璐对招弟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好脸色。
曼璐死后,招弟和荣宝由周妈照顾。周妈是个两面三刀的刻薄仆人,对招弟经常打骂。祝鸿才不闻不问。
招弟染上了猩红热,起初没引起重视,后来怕她传染给弟弟荣宝,才匆匆给她打针。招弟幼小的生命,终于断送在这场病里。
招弟的出现是零零散散的,每次都是一笔带过。几个简短的片段,凑成了她悲惨的一生。
我有时候觉得,张爱玲是个有点可怕的人。她怎么能用那么冷静的笔调,写出人世间的种种欢悲离合、扭曲变态?比如招弟这个角色,没有任何渲染、没有任何铺垫,平铺直叙地,就让人对这个可怜女孩子充满了同情怜悯。
也许是年纪渐长的缘故,对于一些悲惨的事情,不再义愤填膺。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悯。我见不得那些很苦很苦的人,听不得那些很苦很苦的事,不然一定是泪流满面。可是,泪有什么用呢?
我也知道,无论怎样的太平盛世,总有一些悲剧隐藏其中。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就是滋生黑暗的土壤。可我还是希望,每个人至少有选择的权利,而不是——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我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一个外号叫“傻冬”的人。他大概是有大名的,因为男人要入族谱。但是除了他的至亲,也没人知道他究竟叫什么。
傻冬总是笑呵呵的,从来没有伤害过一个人,所以村民们并不怕他。却也没人和他说话,说了他也不会回答。傻冬给哥嫂家干活,在哥嫂家吃住,没有老婆孩子,更没有朋友。
过年时,傻冬常常一个人在村里到处跑,这家跑到那家。大多数人家会给他一杯茶、一支烟,或是一把瓜子。这大概是他最幸福的时候。平常,任他在家里坐上半天,人们只把他当空气,甚至直接撵走。
有一次,傻冬来我家坐着。出于礼貌,我给他倒了一杯茶。父亲从地里回来,递给他一只烟。那一阵子,傻冬常常来我家,一坐就是半天。我偶尔给他倒茶,父亲偶尔给他递烟。忘了给的时候,他也不争不吵,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我私下里对父亲说,我不喜欢这个人一直坐在家里。父亲说,他是个可怜人,让他坐吧,不要撵他!
长大后,再也没有见过傻冬。我知道他一定是死了。但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大概没人记得。
按照惯例,村里有人过世,村干部总要召集全村人开追悼会。追悼会上,主持人会将死者的生平美化,以供村民缅怀。傻冬的追悼会上,不知主持人说了些什么。无论说什么,总要费一番脑筋。
如果不是偶尔感怀,我绝不会记得村里曾有这样一个人。他在世的时候,无人关心;过世了,更无人在意。可他绝不是这世上活得最苦的人。
这个世界,有欣欣向荣的一面,也有凄凄惨惨的一面。大多数人都在默默无闻地活着,少部分人如鱼得水。可还有一些人,只是活着,已经很艰难。如若遇上这样的人,就算不给予帮助,最低限度,请不要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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