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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沧之水,何时濯我缨?

上沧之水,何时濯我缨?

作者: 戈理维奇 | 来源:发表于2019-02-03 18:34 被阅读30次

其实,这个标题在脑海里萦绕了很久,一堆的素材也看了好几遍,只待亲自去看看这块濒临消失的湿地,才能落笔。前几天好歹成行了。当我赤脚在黝黑的湖泥中深一脚浅一脚狼狈前行,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小题大作了,为了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上沧湿地。

刚来宾川挂职不久的一天,经旅游公路坐车从宝丰寺去往鸡足山。峰回路转,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碧绿碧绿的山间小坝子,地形平坦得像是熨过一般,坝间数千亩农作物油嫩水亮,看起来格外清爽而丰美。有人告诉我,这里是上沧。哦,我曾经在县“十三五”规划文件中看到过这样一个项目,上沧湿地保护开发。难道就是这里?说好的湿地呢,怎么变成了一片农田。根据我的理解,湿地该是湖泊、沼泽、滩涂甚至该是芦苇荡嘛。他们说,没错这就是上沧,早年间这里确有一个湖泊—上沧湖。

又一日,我闲来翻看当地报纸《宾川时讯》半年合订本,八开小报难得还保留着文化副刊版。居然有篇散文《上沧小鱼鱼》是在回忆早年的上沧,“坝子中间有一个水草丰茂,碧波荡漾的小湖。被家乡的先辈们称之为上沧海。记得多年以来,每当湖水满起来,那里就是郁郁青青,沙鸥翔集,小鱼游泳。一幅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丽图景。”

这位作者也许是六十年代生人,因为他对饥饿有着切身的感受,“记得小时候家乡很贫困,物资匮乏,吃不起白米饭,常常吃被老人称为黄炸药的“包米饭”。文章写到,过段时间,大人就会带着八九岁的孩子们进入上沧湖荡的水草中,踩踩捉捉,一两个小时就可以捞起来一大篓的小鱼鱼。回家后,父母会用当地的烹调方法把鱼放在韭菜根里小火慢煮,边煮边加入自家榨的生菜籽油,几十分钟后就是一锅香味扑鼻的上沧白族小鱼鱼。

我手里有本九十年代出版的《宾川县志》,概览里居然还有相应记载:上沧湖“盛产鲤鱼、鲫鱼,其味鲜美,人称沧鱼”。 之后,我陆续问过一些宾川老人,他们都对上沧鱼记忆深刻、赞不绝口,只是很多年没有吃过了。那么,上沧这片水域和它的特有物产,最早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呢?又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宾川现存最早的地方志是《雍正宾川州志》,近年整理重版,一本小册子。扉页上就有一幅宾川州地图,在一大片手绘的山川象形符号中,我们赫然可以看到上沧湖的注记和鱼鳞波澜。“上沧湖,在州之西六十里。周可十里,濒河之田为清明洞、白荡坪,用水车逆灌而下,注为下沧三家村千古一带之田,计粮二百余石皆资以为利。”

三百多年后的今天,上沧周围这几个白族小村落还在,依然叫清明洞、白荡坪、下沧和三家村。可见,至少在明清时期,上沧就是一个周长达五六公里的天然湖泊,灌溉着周围数千亩的良田。在宾川这样一个地表水匮乏的干热河谷,这样一方天然水域值得备加稀罕的。

《州志》列举了当时的“宾川八景”,其中一景就是“上沧渔艇”,文曰“上沧湖,青山四壁,潴水澄清,天影浸波,更为湛碧。泛一叶渔舟,沿回坐钓,此身如在镜中。虽广不踰二十里,自觉烟波无际。”这里传递出两个信息,一是上沧的渔产确实丰富,周围居民有以此为生者,故常能见到渔舟点点;另外,文人雅士既然把这里纳入地方名胜,应该也常来泛舟垂钓,临风把酒酬唱,发今古之幽思,在《雍正州志》里就收录了明代大理名流曾学祖的一首《上沧湖》:

玉露催霜上蔽裘,问津何事赋悲秋。

篱编成巷僧藏院,云起为山客倚楼。

几处鱼竿烟水静,数声村杵夕阳留。

卜居最惟幽人兴,萝月芦花纵小舟。

可见当时的上沧湖畔,既有白族村落民居,也有佛寺禅院客楼,是一处宜人的休闲游冶之地。湖畔的上沧村,是一个积淀了千年历史文化的白族古村落,至今还保存着较为淳朴的古风古韵。

那一天,我慕名去了村里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上沧本主庙。一处林泉环绕、古木蓊郁的山坳中,一座初建于清乾隆时期的祠庙至今还香火兴盛。这里供奉白族特有的地方保护神—本主。据说这里的本主像是用一整根名贵的香樟木雕成,高约1.5米,为白族地区稀有之物。庭院的桂花树下,有几个孩子正在玩耍,她们说家族的亲友们今天来敬神,还要在庙里聚餐娱乐。可见,本主信仰之风依然流行。

回头再说上沧海吧,据《县志》记载,直到1949年左右,这片湖区还有6000~7000亩的水域面积,水深达3~4米。但到了1958年左右,在下游兴建了花桥水库,同时将上沧湖排干,在可耕处种植农作物。之后,又先后在湖内开办了青年农场、军区农场,湿地环境破坏殆尽。可能最惨重的一次是1975年左右,不知怎么就勘测出上沧湖盆是一个天然地下水库。这对于极度缺水的宾川坝子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财富。于是当地组建了上沧湖地下水开发指挥部,环湖兴建了10个抽水站,日夜不停地汲取地下水,导致生态失衡,淤积严重,无水输出。进入八九十年代,上沧湖就演变成为一个季节湖。雨季时,湖面面积可以暴涨到数千亩,水深可达两米。旱季年份,湖面就急剧萎缩濒于消失。与之相应,就是周围农田的大肆扩张蚕食。

今天,站在旅游公路的高处,俯视上沧坝子。中心地带还有一小片亮汪汪的水域,据说那是被当地人承包的鱼塘,算是为古老的上沧湖留下的最后一点颜面。山麓环绕的是几个村庄以及连接的道路。再往里走,是高高低低的葡萄园,还有临近成熟的大片玉米地。我一心想走到盆地中心去看看,就一路拨开茂密的玉米杆子往前走,脚下泥土的感觉越来越松软,之后是湿滑的淤泥和洼地。高杆的玉米地走到尽头,迎面就是一整畦绿中泛黄的稻田。宾川现在种植水稻已经不多了,大多改种经济效益更好的葡萄,这样完整的稻田景观也甚是难得。稻穗已经开始饱涨、下坠,丰收在望。密不透风的稻梗之间,隐约可见莹莹水光,我知道这就是上沧之水了。

窄窄的田埂已经很难走,我索性脱了鞋子袜子高挽起裤管,深一脚浅一脚往中心走去。不时地,我会被淤黑粘稠的泥沼陷住,拔出腿则带出一股久远的腐殖气息,这可是千年沉积的肥沃湖泥呢,攥一把能出油吧。稻田也走尽了,彻底没路了,前方就是一片自然状态的草泽,大概有几个足球场那么大,听村民说其间还可行平底船。十几棵巨大的柳树在沼泽中格外繁茂、醒目。几头水牛肃立在水中央,安静得好似几尊雕像。我终于可以证明,眼前就是上沧湖曾经的中心地带,不甘心彻底死亡正在挣扎着的一片湿地。

在上沧村的公路入口处,有一个前些年修建的观景台,已经快被一片玉米地覆盖殆尽。玉米深处,居然还树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名牌,有著名书法家欧阳中石先生题写的“沧海湿地”四个大字。是的,这个观景台的位置正好把上沧坝子尽收眼底,可惜只见农田炊烟,不见沧海湿地,更不见了当年的宾川八景“上沧渔艇”。

古人有诗句“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其中读出的不仅仅是自然物质的水,更是一种文化感悟,一种价值情怀。今天的宾川,真的也不缺几千上万亩的良田和物产,尤其是相对一片有着文化和生态双重价值的湿地而言。我可以期待么?上沧之水,何时濯我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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