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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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省安庆市，是全国著名的历史文化古城。这是一方钟灵毓秀，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宝地。也是天才少年、著名诗人海子的故里。同时，这里也是吾妻故乡的所在地，我从部队转业，便来到安庆市定居，距离海子故乡——安庆市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也就四十余公里的距离。

感怀海子多年，却一直没去看过。世事纷扰，终日昏昏醉梦间，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前往海子故里哀思追忆：参观海子旧居（据其小弟介绍，老母仍孤居于此，先父已于2017年去逝），瞻仰海子墓冢，游览海子文化园、纪念馆，凭吊海子的魂，重温海子的诗：家园篇、麦地篇、经典篇、爱情篇……一路走来，心情异常的沉重。叹息、惋惜、怜惜……让人喘不上气，仿佛生命即将窒息。海子，就象天上的一颗流星，划破苍穹，那么短暂、那么辉煌、那么耀眼；消失得那么决绝、那么彻底！流星闪过，只那么一瞬的光辉，便化作了世间的永恒！

海子，原名查海生，1964年出生于安庆市怀宁县的一个普通农户家庭。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名师、没有任何背景的农家子弟，15岁便考入北大法律系，可见其天赋与勤奋！天才少年，对于这样一个普通农户，那是一份怎样的荣耀！直到1989年25岁时卧轨自杀。一个天才的生命，戛然而止；一颗文坛巨星，就此陨落。留给父母无尽的悲凉和泪水，留给读者无尽的叹息和思念……

海子，无疑是一个文学天才，成就了一段诗坛神话。他自主结束了25年的生命，留下200多万字的作品。他充满神性的浪漫主义、理想主义精神，遇到残酷的现实主义、实用主义、功利主义的无情打压。最终，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放弃。面对海子遗像的天真笑容，和那双纯真无邪又充满智慧、简单明了又深不可测的瞳眸，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公元前我们还太小，公元后我们又太老，没有谁见过，那一次真正美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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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海子，就不能不提他所处的那个年代。我与海子是同龄人，有幸亲身感受过那场时代巨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门刚刚打开，各种思潮汹涌而入，唤醒了人们禁锢已久的内心情感。理想主义、浪漫主义等思想流派，在纯净的天空中高傲地飞翔，统治着人们的精神和灵魂。那时的文学，还没有受到市场化和自媒体的冲击，没有电视、手机、网络的纷扰，思想相当纯粹，阅读十分单一。人们听从内心的召唤，为了理想和爱情，激情澎湃，去阅读、去创作。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从此，文学迎来了春天。在短暂的“文艺盛世”期间，春潮涌动，百花齐放，欣欣向荣：油印的小册子、手抄的小本子广为流传；校园沙龙，诗词社团，如雨后春笋；新华书店，图书馆人满为患。作家无可替代地，成了文艺青年的精神领袖和崇拜的偶像。形成了一个文学爱好者的庞大群体，涌现出了汪国真，顾城、海子等朦胧诗派的时代诗人，引导着那一代人的精神追求和思想神往。

进入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金钱至上”观念的逐步深入人心，现实主义、功利主义如洪水猛兽，势不可挡。严重侵蚀着人们的灵魂，闪电般占据了意识形态的社会主流。价值认同天翻地覆，社会物欲横流，大众心理浮躁，国民的生存压力和欲念与日俱增，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那份闲情逸致、从容淡定和自信坦然；纷纷收起往日的笑容；个个目光迷离，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举止丑陋，行色匆匆，追名逐利，奔波劳碌……单纯朴素的理想主义、浪漫主义受到了严重的压制和鄙夷、和摒弃……

在理想与现实的冲撞中，“野蛮而悲伤的海子”，内心一定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挣扎、煎熬和折磨……在这种社会变革转型的大环境，大背景下，海子绝望地留下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便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死亡，选择了“不再复活”的“倾心死亡”！也许，这便是导致海子自杀的社会原因。个中缘由，我们在《黑夜的献诗》里面，似乎能找到诗人黯然神伤的蛛丝马迹：

黑夜从大地上升起

遮住了光明的天空

丰收后荒凉的大地

黑夜从你内部升起

你从远方来， 我到远方去

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

天空一无所有

为何给我安慰

……

天空一无所有，何以给你安慰？除了天空和远方，难不成，凡间已无诗人的立椎之地？唉！好一声叹息：“幻想总把破灭宽恕，破灭却从不把幻想放过。”

由于各种思潮的泛滥，在大江南北，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事件。为了社会稳定，逐步加大了舆论监管。这一年，成了意识形态的分水岭。如海子在世，一定会更加压抑、郁闷，忧伤；会更加百无聊赖，痛苦不堪……而天马行空、自由翱翔的诗人，竞然先知先觉地提前走了。把时代的伤痕和内心的挣扎，和所有的苦难……任由列车高速碾过，化作一阵红色的风，飘向遥远的远方……那份丛容，那份坦然，那份豪气，何其悲哉！何其壮哉！

诗人就象一座庄严思索的大山，一场时代巨震，把这座山摧毁，支离破碎，灰飞烟灭。毫无疑问：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一个时代的终结；是一个纯浪漫、纯文艺、纯理想主义时代的终结！从此，全民开启了一个泛娱乐化，泛功利化的“文艺复兴”时代；诗的神圣性、美学性、艺术性不复存在……

近日，在与文友交流时，也曾探讨过诗人的内心世界。有着惊人的共识，一致认为：诗人之所以成为诗人，就是因为他们的思维方式和思维习惯，都是脱离逻辑与常理的跳跃式思维；他们的脑细胞，异常活跃：梦呓般的朦胧诗，天马行空，不着边际；诗人的性情高洁、孤僻、偏执、倔犟；诗人的心理敏感、脆弱，充满着忧郁、迷茫、苦闷……诗人的内心孤独、伤感、痛苦……顾影自怜，而不能自拔；不屑凡尘，又难以超脱。受尽这种精神折磨后，挣扎着丧失理智……他们以拯救灵魂为已任，不停地思索、迷茫、徘徊……脑海里充满着自责与无助、梦想与臆想、幻想与幻觉……直至精神分裂！海子，又何以例外？这应该就是海子自杀的个人原因了。

海子死了，象流星一样划破长空，用瞬间的美丽照亮心灵。你的死亡，是殉情？是殉道？还是殉诗……？我不敢妄加猜测，唯恐亵渎了天才的那份纯粹，那份圣洁。

海子没死，你只是去了遥远的远方，这是每一个伟大诗人的向往和归宿：“风的后面是风，天空的上面是天空，道路的前面是道路，远方的前方很遥远”。你的诗行，温感尚存；激发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只愿你“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在天堂，仍然“以梦为马”，天马行空，奔腾不息，从开始的那天开始，做一个幸福的人。

“春天， 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十年过去，我们一直虔诚地期待着，海子的复活，哪怕只有一个，以梦为马，与春同行……

翘首仰望天空，

流星划破苍穹。

李国平

2018.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