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问我归何处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永远都是我成长的力量,每当我遇到人生的瓶颈,总会想起父亲的经历。在父亲的生命里,总有一种力量,就像深山中的一股泉流,每时每刻都会流淌清凉澄澈的泉水,轻唱着从山间流向大山脚下,在山林野花里,流出一曲朴素的歌。在我的人生步履中,这首歌就在我的脚下,永无休止地唱着……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每个人的生活都是酸甜苦辣,五味杂陈,但是这些味道又不尽同。父亲的人生格外的坎坷,在我看来应该有多次走向生命的悬崖,可每次父亲只是在那里停留片刻,便转身回到我们的身边。
父亲是家里九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17岁丧父,小脚的奶奶带着九个孩子生活,生活的艰难绝对不是我能想象出来的,父亲给我讲的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好多我都不理解。在这样艰难的家境中,伯父们供父亲读书到师范毕业。父亲读书很刻苦,记忆力超好,写出的字笔笔都是刚劲有力,透着人生寒苦,但决不低头的劲道,他是当时那个年代的博学者,也算是生长在苦命家里的幸运儿。
父亲25岁时,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命运突变,从教的父亲回到农田,由一名教师成为地道的农民。母亲说,所有的农活父亲一样也不会做,春天种黄瓜的时候,把发芽的黄瓜种子芽朝上种到土里,别人家的黄瓜出土了,父亲挖出土里的黄瓜芽,发现种到土里的黄瓜都是倒着长的,原来黄瓜发的芽才是根,应该朝下。这样的父亲该怎样面对片片农田,又该怎样在水田中完成春种秋收,走过春夏秋冬呢?谁能不绝望,可是绝望有用吗?他若是少走一步,我们可能会被病死或者是饿死。父亲挺直腰杆,扛起锄头走向农田,开始自己又一段人生的跋涉之路。
父亲是一个勤于思考,善于想办法的智慧之人。春天,父亲为了让我们能早点吃到青菜,在土还没有化透的时候,就种上菠菜、白菜的种子,这样我们每年都是村子里最早吃上青菜的人家。春天,生产队育秧苗的时候,父亲是撒种子的高手,他挎着竹子编就的斗子,手抓住一把种子,很潇洒地一扬,秧床上的种子就匀匀实实地种在那里。到秧苗移栽的时候,父亲是铲秧的能手。父亲使用的秧锹磨得飞快,铲出的秧苗薄但恰好不会伤根,秧苗是一大片,撒到田里不散,便于插秧。挑秧的人特别愿意和父亲一组,因为片薄土少,能多装又轻快。那时队里的活都是按劳取酬,多劳多得,父亲的组总是工分最高的。
给田地施肥的时候,父亲会在两边的天埂上都放上化肥,这样不用往返装肥料,工时就减少一半,因此,父亲分包的任务总是第一个完成,能提前回到家里,就可以帮助妈妈做饭。夏天的时候,水田里的活都停了,可是父亲不能停,他要接下队里割草的活,那些嫩芦苇是用来喂队里的牲口的。他要天不亮就去沟里割好一牛车的草,因此,父亲便学会赶牛车。夏天的农村真热,父亲把草送到队里,便回家做好一天的饭菜,因为妈妈和我们每天要编三张芦苇的席子,以这样格外的收入改善一下家庭生活。
天一亮,全家人都吃过饭,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每天必须完成任务才能睡觉。父亲总会在早饭后,搬一大捆芦苇到杏树的荫凉下,开始把圆柱形的芦苇劈成几片,去掉芦叶,用圆圆的石头滚子把芦苇片压平压软,就可以编织芦苇的席子啦。每个暑假,眼看着一大垛的芦苇在父亲的手里变成芦苇片,又在妈妈的带领下,把它们变成一片一片的芦苇席子,送到供销社换成钱。父亲歇不上几日,便准备秋收。
秋天的农村真的很美,稻田金黄,一浪一浪,此起彼伏,流向天边的原野。如果不是在那个贫穷艰难的年代该多好。收割的时候,父亲同样是高手。父亲把新买来的镰刀放在门槛下面,轻轻一掰,镰刀的角度就变了,刀刃和地面贴得更近,割下的稻茬就是紧贴在田垄上,放远一看,矮矮的茬上是父亲错落有致的脚印。七百多米的一格稻田,一百多人一起开始挥镰,父亲是开镰的第一个人——那时是谁的手最快谁就排在第一镰的位置。到下午三点钟左右,父亲是第一个到头的,他也是来不及休息,便回头去接母亲,把母亲接到头还能休息挺长的时间,别人才到头的。
运稻子的时候,父亲的肩膀是坚韧的。挑上十个稻子,一排人走在田埂上,一顺儿左肩或是右肩,不能换肩膀,父亲就能坚持把这担稻子挑进场院再放下,一脸的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等再一次回到田里的时候,秋风就会将人吹个透心凉儿。这样的活要做一个月,脱粒卖粮,家家户户就等着队里分钱了。我们家除去买回全家七口人一年的口粮,几乎是无剩余,不欠队里的钱就是好光景
父亲,从来不耽误队里的农活,同时也坚持我们的家园建设。秋日里,父亲带着母亲和我们在草地里拉筏子,脱坯,第二年春天,我们家住上自己的两间土房,全家人兴高采烈地搬进新房。就是那一年,不知父亲从哪里挖来绵条,栽种在我家东墙边,根可以稳固土壤,长高的枝条可以编土筐,夏季末还能开出一团一团的紫花,后来听人说它可能叫紫荆花。后院子被父亲栽上桃树,春天就像一座桃花岛,后来前院子还有一株很高大的粉色合欢,每到夏季,合欢香气会弥漫整个院子,我们的生活也跟着芬芳起来。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就这样过去14年,我们在父亲、母亲勤劳的双手下,都安然地长大。苦累和艰难都被父亲嚼碎后再咽下,我从来没见过父亲的一滴眼泪。
父亲39岁那年,重新回到学校,又做回一个优秀的老师。
记忆,是月的痕呢。在我记忆保存的残片中,时常翻腾一种想法:父亲是活在哪里,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让自己在各个角落里闪光?只有活在自己的责任里,自己的爱里,活在自己永无泯灭的意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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