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梦遥
几个月前的下午，天气很好，蓝天白云。
电梯门前，杨文和她的同事李玉正在等候，她们身着亮眼的白大褂，胸前挂着各自的名牌，谈笑风生。
在她们身后，还有一些人，可能是患者或者前来探望病人的家属，有的低头玩着手机，有的平静的站着，也有的在左顾右盼，显得漫不经心。
大厅门口进来了一个人，脸色苍白，头发稀疏，身形消瘦。
他巡视了一圈，看到眼前第一个电梯门即将打开，他挤了过去，成功最后一个搭上了这趟电梯。
电梯里边人很挤，摩肩接踵。他转不过身，电梯门擦着他的后背关上，“吱呀”响了两声，电梯似乎不堪重负，然后缓缓上升。
他紧皱着眉头，气息微乱。透过身前人们的间隙，他看到了最里边那两个醒目的女人，她们穿着白大褂。
当他看到其中一件白大褂前悬挂的名牌时，他绝望无神的眼睛猛然一缩，两道狠戾的目光像箭一样扎在她的身上，鲜血绽放，心脏哗啦啦碎一地。
他按捺住滔天恨意，深吸一口气，撇去脑海中血淋淋的场景，手揣进裤兜，握紧了那把刀。
电梯中途有人下去，不多。也有人上来，所以他一步步地靠了过去，眼睛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人。
他很兴奋，像是打了一针肾上腺素，手心里全是汗，又紧了紧手里的刀。
杨文隔着几个人，看到了那个人，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背对门站着。她还轻轻碰了一下旁边的李玉，以目示意，“你看那个人好生奇怪，好像一直盯着我们俩？”
李玉个头稍矮，垫了垫脚跟儿，瞥了一眼，脑海中隐约划过一道身影，好看的眉头弯了弯，“好像见过，却想不起来是谁。”
“叮铃”一声，电梯门开了，12楼到了，肛肠科在这里。
人们纷纷往出走，他站着没动，心脏却是“砰砰”地越跳越快，她们终于挪了过来。
他抽刀，手臂后摆，猛然间扎在了李玉的胸口，双手握住，发出一声怒吼，推着李玉撞在电梯的铁板上，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啊……”
李玉发出一声极其惨烈的痛叫，杨文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撕扯，却是没能拉开。电梯里的其他人经过短暂的失神，也赶紧上前帮忙。
很难想象这个瘦弱的歹徒顷刻间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经过一番折腾，他终于被拉出了电梯，被反锁着双臂像死猪一样摁在地上。
电梯里，杨文捂着李玉汩汩流血的胸口，雪染红了她的双手，衣袖。血色太过鲜艳刺眼，她感到一阵阵眩晕，手也止不住的发抖。
李玉已经痛得说不出话了，大量失血，让她的神志渐渐丢失，她的眼睛由于惊恐睁得很大。
她听着杨文一遍遍的嘶喊，“坚持住，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她又说，“想想你的孩子，他们还在等你下班回去做饭。”
担架车冲了进来。
李玉被抬放在上边，电梯门关上，下行，手术室在5楼。
杨文无力地靠在墙上，电梯门开了，担架车又冲了出去。她被另一个医生扶着走出去，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那医生看着她被鲜血染红的白大褂，喊她有没有事，她机械地摇了摇头。
很快，楼外响起了警报。
不知过去了多久，手术室的红灯突然灭了，穿着手术衣的同事走了出来，看着杨文悲痛地摇了摇头。
那把刀几乎全部扎了进去，直接扎进了心脏，主动脉断裂，心室心房贯通，回天乏术。
很多人都被警察带去做了笔录，经过调查，行凶者系一直肠癌晚期患者，两年前曾在这家医院做过手术，李玉为他的主刀大夫。他因自身时日无多，遂生歹意，暴起杀人。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杨文惊醒，原来自己又陷入了回忆。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小护士，“又是那个人闹事？”
小姑娘憋红了脸，好像气得不轻，“主任，那个混蛋不讲理，”她又抹了抹泪汪汪的眼睛，“他老爷子已经九十岁了，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抢救，可是那老爷子的生命体征仍然不平稳，随时都可能去世，他却还是责怪我们不作为，刚刚又在病房外闹起来了！”
杨文苦笑一声，“我去看看。”
重症病房外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正一脸怒容地叫骂，周围还站着几名医生和护士，正在不厌其烦的给他解释着什么。
杨文走了过去，那些医生和护士叫了声“主任”，纷纷长呼一口气。
那男子见状，便盯上了她，“你就是主任？我问你，我老爷子能不能活？”
“先生，您老爷子身体的各项机能和器官早已衰败不堪，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去改善他的状况，但是情况仍然不乐观，我们真的再没有其他办法，还请您能够理解。”
那男子愤怒地一甩手，“我不管，要是我老爷子有事，我不会放过你们。”
杨文无奈，“哎，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请您相信我们。”
话音未落，有护士从ICU门口喊到，“主任，病人的情况恶化了，需要抢救。”
她跟其他医生一起冲了进去，开始新一轮抢救，等她再度稳住老爷子的生命体征后，已是深夜。
她透过玻璃窗看了看外边的夜色，病房里亮如白昼。世界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她不得已只得按照流程下达病危通知书，谁知道那男子却是一把撕碎了她递过去的文件，然后愤愤离去。
杨文见状，只好仔细叮嘱护理医生有情况及时通知她，然后自己去了护士站办公。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神不宁，眼皮直跳，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她晃了晃头，努力地不去想这些，让身旁的护士帮她冲了一杯咖啡，便开始盯着电脑检查病例。
突然间，一股不安的念头涌上心头，她想起身四处走走。
谁知，有人从后边锁住了她的头，一股难言的刺痛霎时出现，有一把锋利的刀正在她脖颈上反复地砍。
周围响起了护士们的喊叫声，乱做一团。
她感到一股股温热的液体喷在她的脸上，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她疼痛，她惊恐，她想要大喊，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颈上所有的大动脉都被砍断了，血就像水龙头一样喷洒着。
终于，她感觉脖子莫名一松，那个人被拉开了。她翻倒在地上，眼眶欲裂，眼珠也似乎要蹦出来，她看到了他，那张面目可憎的脸。
她不想死，于是她呼喊，却只听到自己脖子上呼呼的响声，她的气管被切断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似乎肺都被刀刺破了无数个窟窿眼儿。
有人在喊她，她感到自己被抬了起来，最后躺在手术室。
可是慢慢的，慢慢的，她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光线，世界一片死寂。
她不甘，她愤恨，她绝望。
隐约间，她似乎想起了当初的李玉，大概也是这样躺在手术台上，如她一般。
慢慢的，慢慢的，她的意识开始丧失，她正在死去。
她死了。
这个世间再也没有她，没有叫杨文的医生，也再没有叫李玉的医生。
两把不同的刀，两个不同的人，两个相同的结果。
杨文医生死后，医院把那老爷子送入了最高级的病房，享受最高级的护理。
可是，
再多的器械，再多的药物，也阻止不了他身体的渐渐冰凉。
可是，
再多的言语，再多的安抚，也热不了众多医护工作者的心。
尽管，尽管行凶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尽管，尽管也会有刀落在他们的头上。
刀，医生用来救人，患者用来杀医，谁之过也？
不久后，国家出台了新的法律法规，用以保护医护工作者的人身安全。
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刺破黑暗的光仍然普照众生，医护工作者仍然前仆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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