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心不在焉地开了腔,眼睛仍旧望着别处,摇晃着两腿,打着呵欠,“你在这儿等了好长时间了?”
姑娘没能立刻答话。
“好长一会儿了,柯维奇。”她用低得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声音答道。
“噢!(他摘下帽子,傲慢地用手抚弄两下几乎从眉毛边儿上长起的浓密的鬈发,神气十足地看了看四周,又小心翼翼地把帽子盖在他那宝贝的脑袋瓜子上。)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而且,你看天又一直在下雨!(他又打了个呵欠。)事情多得要死,哪能每件事儿都顾得上,就这么忙,搞不好又要挨主人骂了。我们明天就要走……”
“明天就走?”姑娘惊慌地问道,两只眼睛注视着他。
“明天就走……哎,得了,得了,别哭了,”他看到她全身打战地把头低下,就连忙恼怒地继续说道,“蒙丽娜,你快别哭了,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就烦你这一套!(他皱起他那圆鼻头。)你再哭,我马上就走……你真蠢,有什么好哭的!”
“好,我不哭,不哭了,”蒙丽娜赶紧说,同时拼命地把泪水吞回去,“那么您真的明天就动身吗?”她停了一会儿又问道,“什么时候再能和您见面呢,柯维奇?”
“咱们会再见面的,会再见面的。不是明年,就是以后再见,老爷可能要去伊特堡任职,”他满不在乎地答道,说话带着鼻音,“我们大概还要到国外去转一趟。”
“您一定会把我给忘了,椅维奇。”蒙丽娜悲悲切切地说。
“不会,不会的,我不会忘掉你。只是你得要机灵点儿,别总是傻乎乎的,要听你爸爸的话……我不会把你忘了,绝对不会。”他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千万别忘了我呀,柯维雷奇,”她哀求着说,“我非常非常地爱您,我一切都是为您……柯维奇,您方才说,我要听爸爸的话……我该怎么样听他的话呀……”
“怎么?”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把两只手垫在后脑勺下,他的问话好像是从胃里冒出来的。
“怎么听呢,柯维奇,您又不是不知道……”
她又不吭声了,柯维奇摆弄着表链子。
“蒙丽娜,你一点儿也不蠢,”他终于开口了,“所以就不要说傻话。我是为你好,你明白我的心思吗?
当然,你不蠢,可以说,你不完全是一个乡下人,你妈妈也不是一直是个乡巴佬,不过你总还是没有念过书,因此,不论别人怎么说你,你都应该听信。”
“可是这多叫人害怕呀,柯维奇。”
“哎,……别乱说,亲爱的,有啥可怕的呢!你这是什么?”他挪近了一点,又说道,“是花吗?”
“是花,”蒙丽娜心情不快地说道,“这是我摘来的艾菊。”她略微打起精神说,“给牛犊吃最好了。还有,这种花叫鬼针草,能治瘰疬腺病。
您再看,这种花多好看,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看的花。还有,这是勿忘我,这是香堇菜……还有这种花,这是我专门儿要送给您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黄色的艾菊下面拿出一小束用细草捆好的浅蓝色矢车菊,“您要吗?”
柯维奇倒理不理地伸手把花接过来,不以为然地闻了闻,然后在手里转动起来,一面带着别有心事的样子傲慢地望着天空。
蒙丽娜专注地望着他……她那哀伤的目光中,饱含着温存、顺从、倾慕、痴情和倾诉不尽的爱恋之情。
她怕他,满腔的委屈又不敢哭诉出来,又想和他难分难舍地道别,又要和他最后一次分享她的爱恋之情。
他却像土耳其苏丹一样神气活现而悠闲地躺在那儿,摆出一副宽宏忍让和屈身俯就的姿态来接受她的倾慕。
说老实话,我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和那副令人作呕的样子十分愤怒,特别是红红的胖脸上,装模作样地没有一点真情,故意表现出来的那种卑视和冷漠的丑态,那种自我陶醉的厌腻和狂傲自负的样子。
蒙丽娜此时此刻却表现得真诚和痴情:她把整个心灵充满无比信任和赤诚地奉献给他,向他表示出恋恋不舍、希求体贴和怜爱之情。
可是这小子呢?……他随意地把矢车菊丢掷在草地上,从大衣的衣兜里掏一个镶铜边的圆玻璃片,想挤在一只眼睛上,可是不管他怎么弄,皱眉、鼓腮、挤眼又挺鼻子,那个镜片就是放不上去,结果还是滑落下来,掉在他的手里。
“这是什么东西?”蒙丽娜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单片眼镜。”
“干啥用的?”
“看东西用的,戴上能看得更清楚。”
“让我看看吧。”
柯维奇多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但还是递给了她。
“别打碎了,小心点儿。”
“放心好了,不会打碎的。(她怯生生地把玻璃片扣到一只眼睛上。)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到呀。”她天真而幼稚地说道。
“你得把一只眼睛眯起来才行。”他自以为是而又不满意地说道。(蒙丽娜把扣着玻璃片的那只眼睛眯了起来。)“不是那只,不是那只眼睛,真笨!是那一只眼睛!”他大声叫着,没等她再试一下,就把单片眼镜夺了回来。
蒙丽娜羞红了脸,微微一笑地把脸扭了过去。
“可见,我们不配用这玩意。”她吞吞吐吐地说道。
“就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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