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们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                       （为政）

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子张）

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季氏）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述而）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述而）

一、

人从出生，便开始学习，学吃喝拉撒，学说学走，这第一任老师，自然是含辛茹苦的父母。母亲在我幼时，是比较严厉的。一言一行都十分严格，那时顽劣的我自是耿耿，而今却愈发感激这份严厉。她教会我另一个重要的，就是“学习”这件事！她那时除了工作，就是学习，从专科到本科，从会计师初级到高级，都是在那盏台灯下完成的。那时我是被严令不得打扰母亲的，但可以在她脚边一起看书，一起学习。她或许会不时瞥我两眼，安静的我近在咫尺，她也就更安心的学习了吧。那盏台灯啊，它照出两个好似叠在一起的影子，还有各自面前一本书。最令我叹服的是——她能边织毛衣边背知识点，往往她的考试结束，我就能多一条毛线裤了。

父亲是个无所不能的生活家。家里无论什么物事发生故障，或要置办事物，他都能靠一双神奇的双手迅速搞定。亲戚送了两只母鸡（活的），离过年还早哩，冰箱比过年还遥不可及，我的小脑瓜开始幻想起啃光四个大鸡腿的美妙画面。父亲却有了最佳处置方案，拾来一堆砖块草木，调一包水泥，就一个下午在天井变出个鸡窝来，母鸡高兴极了，欢叫着进入新家，一蹲就睡着了。“文文，接下来它们就由你照看，每天撒一把谷，趁它们出窝吃谷的时候就钻进去看看有没有……”看着它们从盘中餐变成要我伺候的姑奶奶，我十二万分的不乐意，以至于“有没有”什么没听见。但我还是照着做了，2天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我从鸡窝里掏出两颗温热的鸡蛋。我瞪着大眼睛，看着手心里小心翼翼捧着的宝贝。我确定那是那个时空的我所获得的最珍贵的宝物。我甚至因为——当天晚上它们就被爸爸做出三道名菜——而哭的稀里哗啦，那两颗蛋的鲜美在记忆里反复咀嚼着。一个个生活中的经验和常识，镶嵌着父亲辛劳瘦削的身影，一点一滴积攒到脑海中。

二、

小学，那是多么遥远的当初啊！我所在的那所小学，现如今已不复存在，那些教诲我的老师，您们如今可安好。一天，我在放射科门口经过，久远记忆中熟悉的身影孤独的坐着。她几乎没有变，唯是焦急中有些许无助。我问：“是田老师吗？”“你是？”她抬头，盯着一身白大褂的我3秒，突然眼睛绽出神采：“你是徐谔文！你怎么在这里啊！”原来是她的丈夫患病，了解原委后，我帮着打打招呼，也仅此而已了。她却十分感谢，笑容又回到威严的脸上。看到她又恢复乐观的中气满满，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田老师带着鸡鸭般我们一群，到少年宫游泳。我却忘记带钱，只能在水池边羡慕的晒太阳。田老师了解情况后，毫不犹豫的垫付了那阻挡我下水的一毛钱。我深深鞠了一躬，“这一毛钱我一点会还给您的！”接着便跃入水池，溅起的水花铺满那个夏天的快乐。我也明白了一毛钱的重要性，想尽办法攒下。当新学期开始，我攥着一张一角纸币，在办公室门口徘徊，怯于开口，又迫切想完成自己的承诺。徘徊中终于看到那张威严又带着乐观笑容的脸庞，手臂夹着一摞本子回到办公室。我鼓足勇气，紧赶两步，先鞠躬，“田老师，谢谢您上次帮我垫付，这一毛钱还您。”她接过钱，冲我点点头，我如释重负，一溜烟的跑回教室，给那个夏天画上完美的句号。

三、

中学又六年，是当时市里数一数二的好学校，老师们自然也是兢兢业业。我还记得风华正茂的政治老师兼班主任，在讲台上用1.5倍的语速阐述哲学和马列主义。我还记得高大威猛的体育老师，在操场上“叫喳喳~~”。我还记得那位瘦弱精干的军训教官，黝黑的面庞上和我们一同滴下青春的汗水。

我更记得，那位两鬓斑白的辛老师，她是我们全班的奶奶，她为了我们，熬坏了身体。那天，她提着两块写得满满的小黑板走进教室。可脚步变得沉重，眉头一下拧成“川”，小黑板举到一半，突然歪斜着倒下去，我们全班在惊慌中安静了3秒，继而将这份惊慌爆炸开去，夹杂着所有人悲伤的泪水，接下来的课再没有一个人有心思，都牵挂着。一刻钟后，众人的牵挂躺在了担架上，在教室外匆匆而过，这一幕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和心，再没收回去。当辛老师康复的消息传过来，我们全班再次流下了泪水，但这次是开心的。后来，我们毕业了，可每个人依旧牵挂着辛老师，她也牵挂着每一位她教过的学生。

四、

大学的成绩总是在钢丝上跳舞，故而无颜提及师尊们。第五年的附二院实习，依然懵懂无知的我，在身份角色转变的过程中跌跌撞撞，即使最简单的换药操作，手抖得跟个帕金森患者似得。这时，高大帅气到爆的带教老师用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稳住了我的心神，也帮我真正碾平阻挡我走入临床和社会的铁丝网——“拽一点！”我终于在医生的定位上扎下了根。

同是实习期间，儿科分配在儿童医院老院区。所在科室的工作比较繁重，尤其是我的组，但是作为实习生的我却帮不了太多。带教老师是位年轻的女医生，有点像翁美玲和赤名莉香的结合体，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在其他医生都开溜的只剩她一个的办公室，在一堆又加一堆的病历本面前，流下委屈和不甘的泪水。我无能为力，递上一包纸巾，尴尬的离开，缓缓轻轻的掩上门，并且开始怀疑这是否也将是我即将面对的境遇。下一个工作日，晨会上由她交班，事无巨细都表达清晰，又用流利的英语介绍一篇文献的摘要。自信和不服输，努力和加倍努力，这是职场新鲜人的一课，我暗暗对她竖起大拇指，她对我笑笑、俏皮的眨眼鬼脸。据我所料，那年的除夕是她值班，不知道她又偷偷流泪了没。

五、

正式工作了，周遭所有人都是我的老师。“老师（上级医生），今天主任查房病程，我该怎么写？”“老师（护士），这个药应该怎么开，怎么用？”“老师（保洁师傅），我刚换了药，这些医疗垃圾怎么丢？”当一切适应，当一切步入正轨，只剩不断在工作中学习和积累，继而努力工作，继而积累更多的经验值。但这种学习和学校里的完全是两码事。我可以通过拉钩镜面般的反射，看清每一个手术细节，脑补手术过程和手术难点，一台无声的手术结束，我却学到了华主任小切口胆囊切除的皮毛。

有位病人要进行多学科讨论，“小徐，你来做病历摘要和记录。”我接下这个CASE。开始收集漫长的病史资料，还包括多次影像学检查的资料和比对。讨论开始，当我面对众多科室的头头脑脑，挑选出重要信息侃侃汇报，调入相应的影像图片，记录下每一位主任的发言。最后再汇总成一份疑难讨论，好似完成了一份史诗级任务，经验值和收获满满，每一位主任都教了我一招半式，包括那份厚重的病历。

这么多教过我、或我偷学的主任中，不得不提的是甲乳外科的陈主任。这在去年的另一篇小文中已经详细记叙，这里我想说另一个她的我想学却还没学会的本事。她的父亲住院期间，她尽心陪护，十分辛劳，也有着属于病人家属焦虑和悲伤。可尽管如此，第二天她仍能够元气满满的站在手术台，展现一名外科艺术家的风采。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却确信这正是我必须努力达到的。

六、

上海进修那半年，我是开了眼界。正真属于顶级医疗机构所具备的格局和理念，体现在每个诊疗环节，体现在随处皆存的科研精神，体现在一位位业界大咖始终砥砺的踏实脚步。沈教授就是这其中的典型，鲜少有华丽的抛头露面，他总是一台接一台的手术，他自嘲自己是一名“医匠”。可我说，医匠精神不就是匠人精神吗，而匠人精神不正是我们这个民族最可宝贵的精神之一吗？

另一位冉冉升起的新星是江教授，别看他年纪轻轻，学术上已经有很高的成就，高智商的先天优势是一方面；而谦逊和勤奋，无疑是他快速成长的另一方面了，这也是我敬重他的主要原因。

必须要单独分段而提起的是邵主任组的张教授，知性和气质是她给人的深刻印象。我意识到魔都并非只有快节奏的工作，还蕴藏着丰富的艺术氛围。我也是那时开始用心去感受艺术，发现艺术与医术有着同样的追求，那便是同是在追求极致的完美。因此，我打开了人生的另一扇门，发现和尝试一些新的兴趣爱好，也因此在疫情的居家时期不至于无聊颓废。

也是因此，我突然发现医学与其他行业是有交集的，或者说是能够相互借鉴的。于是，我会和网络工程师聊一聊大数据分析；我会和职场白领聊一聊文案设计；这其中，我最关注得是一位老同学定期举办的沙龙，可谓包罗万象，每次都十分期待，却每次都被俗务裹足，决心必是要现场聆听一回的。他们也都是或将是我的老师。

尾、

我并非生而知之者，正真学的起步也比较晚，似乎学的内容更非主流，所以年近不惑却大惑而特惑。感谢那些教育过我的老师们，感谢所有教授过我、帮助过我的老师们！鞠躬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