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累了。”
陈冬冬彻底软了下来，趴坐在青黄的稻杆上大口呼吸，双手按摩着抽筋的脚肚子。
“有水，累了喝点。”
老妈头也不抬，弯着的腰已经超过了九十度，一双手停不下来似的收割着一把把稻杆，好像一台高效沉默的收割机。
陈冬冬站了起来，找到了放在稻杆垛里的水，拧开喝了一口，瞬间感到全身的肌肉得到了松弛，燥热的身体也清凉了下来。
此刻，正是农忙时节，天热得很，人只能赶早来到田地里，借着灰蒙蒙的雾气收割稻田。而现在，太阳已经升了小半，热辣温暖的阳光抛洒着铺满了大地，金黄的稻田地便如镀上了一层金，散发着辉煌灿烂的光芒。
原本，这是所有乡土画家都期盼着的景色，如果能画进画里，便可能又是一副名作。
但在陈冬冬看来，稻田简直像是不可思议的体力收割机，她才忙活了一阵，便累成了小狗，就算不停地按摩、也不能让肌肉的酸痛得到缓解，汗水更是如小溪般流过皮肤，湿粘刺痛。但这些都不算什么，还可勉强忍受，她受不了的是那些青青绿绿、刺鼻难闻的甲虫在身上爬来爬去，有几只甚至闲庭信步地钻进了衣服里。她便像一只受惊的母老虎，咋乎着跳起，一双手不规矩地往衣服领口里伸，发狠着誓要捏死它们。
老妈便会在一旁指点，吩咐她轻点来，别撕坏了衣服，姑娘家一点也不知道害羞。
在她喝水的时间里，老妈已经把最后一小片稻田收割了，一捆捆稻杆垛整齐的码在她身后。她弯着的腰也缓缓挺了起来，像是一个驼背的老人尝试着挺直腰杆子。
陈冬冬还拿着水，一双眼愣愣地看着老妈。老妈的脸黑中透红，那是在阳光下辛苦劳动的结果；几条狭长的小伤痕贴在脸颊上，想是被锋利的稻叶割的；已经被岁月洗礼过的皱纹，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从额前一直流向眼睛。
老妈用套在手上脏兮兮的臂套擦着脸颊，顺便抹干流向双眼的酸辣的汗水。
陈冬冬赶紧跑过去，把水塞进老妈的手里，“妈，你喝水，我去打稻穗。”
打稻机就放在田里、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她来到机器旁，拨开卡住的开关，脚踩住踏板来回用力，打稻机在她的一番努力下，呼呼刮着风启动了起来。
打稻机的每一条轮条上都焊上了一排口之型的小铁块，稻穗可以通过，在快速的转动下，可以把一个稻穗里数百的谷粒脱出来。
陈冬冬心里是很开心的，满身的疲惫也减轻了许多，看着声威嚣张的打稻机，成就感仿佛一株小稻抽牙、悄悄把自己露出天地里。
但下一刻她就蒙圈了。
打稻的时候需要人不停踩着踏板，不能让打稻机轮条的速度慢下来，否则谷粒就会脱的不干净，又需要一只手扶住打稻机，另一只手拿起成捆的稻杆往机口里面塞，用力往下压，才能避免脱下的谷粒飞出机口。
她见过老妈这一套行云流水、又颇具优雅的操作流程，以为自己也能手到擒来、出师告捷。
但只有实际操作的时候，她才发现事情并不是看着那样简单。首先吧，她管不住自己的脚，踩久了就难受起来。然后是轮条的力量也太大了点，她按着捆扎的稻杆塞进机口里，脱出的谷粒乱飞，不少跳了出来。最后是手脚的不协调，使她只能用两倍的时间干别人一半的活。
旁边田地里都是取笑她的声音，陈冬冬羞红的低下了头，不敢看旁人，忽然委屈到不行，两颗饱满的眼泪从长满睫毛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娃娃没干过这活，已经很好了。”
这话是对旁边田地里的叔叔婶婶伯伯阿姨说的，老妈却不看他们，径直走到了陈冬冬身边，把水塞进女儿手里后，重新接掌了打稻机。那台打稻机在老妈脚下发出欢快的声音，一手扶稳机身，另一只手适力地压稻入机口，成千数万的谷粒脱离了稻穗，纷乱着跳入了铁皮仓。不久一仓就满了，老妈便打开仓口、用一个蛇皮袋去接，不一会儿就灌满了一口袋。她先是两手抬着蛇皮袋离地几寸，又重重的放下来，几次后蛇皮袋就鼓得结结实实。
陈冬冬放下了水，也不好再喝，擦干了眼泪后，帮着扛装满谷粒的蛇皮袋放在小推车上，只要再来两袋，就可以推一车回家了。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一小块稻田生产的谷子至少有十车这么多。
老妈拍着蛇皮袋，又往小车里推了推，避免太重压得小车后翘。
“你先回去吃饭吧，我来弄就行了，你喝几口水吧，瞧你嘴都裂开了。”
“妈，你嘴也裂开了。”
“我没事，嘴唇厚。”
“那我也没事。”
“……你先回去吃饭，休息下，再把午饭送来妈这。”
“那妈这活……您一个人干得了？”
“什么话，你读书那会，不一直是妈自己一个人干嘞，习惯就好了。”
“噢……妈，我一会就来。”陈冬冬迈开腿，跑向了田垄，顺着小路一直回到家，那冲刺的样子真是一点儿也不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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