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月未圆

    2018.6.11 星期日  德国 晴转多云

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

主题：辜负

一　

“五一”节的前三天，白雪接到了高中同桌慧打来的电话，慧说：“雪儿，我们的学霸从巴西回来了，大家相约五一节的夜晚在鑫海湾酒店聚一聚，这么多年了，同学们难得聚一起，你一定要来啊？”

白雪刚想开口拒绝，慧接着又说：“从前叫你聚会，你总是百般推脱，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参加，否则我俩绝交！”

白雪一脸苦笑，只好闷闷地说：“好吧！看在你这么多年老友的份上，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定了！”白雪听到慧在手机那端笑出了声。

放下电话，白雪想起慧口中提到的“学霸”，心不由得“咯噔”一下：难道是他回来了？她下意识地双手托腮，任思绪在时光深处徘徊。

二十年前的九月一日，对白雪来说，是个令她刻骨铭心的日子。 　　

那一天，当她带着行李站在林县高中的校门口时，不禁有些茫然失措：校园那么大，哪儿是宿舍，哪儿是教室，哪儿是报名处呢？

正踌躇间，一大群男生从校园内嘻嘻哈哈地走了出来，其中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嘴角一扬，朝白雪问道:“嗨，你是来报到的新生吧？” 　　

白雪脸一红，低下头嗫嚅着说:“嗯。” 　　

那男孩微微一笑，说:“你好，我叫白冰，我是高一（2）班的，你呢？” 　　

白雪红着脸低低地说:“你好，我叫白雪，也是高一（2）班的。” 　　

谁知白冰双手一拍，大声嚷道:“好巧啊，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五百年前我们肯定是一家，我这就带你去报到吧，也算尽尽本家之谊。” 　　

白雪本想拒绝，可又的确需要帮助，于是她便红着脸点点头，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白冰便和那帮男生告别，一手拎起白雪的行李，先送白雪去了女生宿舍将行李放好，然后带白雪去新生报到处报了名，最后带她到了B栋一楼的教室。

白雪晕乎乎地跟在白冰后面，说不出的感激，心说今天若不是碰到白冰，怕是一个人得找好半天。这样想着，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那个大男孩，心里没来由的如小鹿乱撞。

安顿好白雪后，白冰和白雪挥手告别，他大咧咧地说：“以后记得叫我哥，假如有人敢欺负你，我保证打得他找不到北。”

白雪蚊子似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哥。”　 　　

二

开学后不久，班主任根据录取分数线，选拔了班干部，白冰第一，当选班长，白雪第二，当选副班长。

白雪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白冰的就职演说辞：“同学们好，我叫白冰。很荣幸我们兄妹二人能够和大家一起共度三年的美好时光。以后请同学们多多支持我们的工作。让我们一起快乐学习，共同进步！”

不知道他们底细的同学羡慕得要命，知道底细的同学除了羡慕，还有嫉妒恨。

白冰爱好广泛，球打得好，歌唱得也好，一把吉他更是弹得出神入化。再难的歌曲，他只要随手拔弄几下，很快动人的旋律便流淌出来。

晚饭后，白冰只要拿起吉他，他的身边总是很快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有本班的同学，也有别班的同学。许多水灵灵的大眼睛，偷偷地暗送秋波，白冰愰若不知。

有些胆大的女生，还常常托白雪传纸条给他。白雪常常打趣地说：“哥，你命犯桃花，看看多少人为你神魂颠倒啊！”

白冰笑道：“你以后只管拒绝，就说我名花有主了！”

逗得白雪笑弯了腰：“你还名花哩，充其量也是名草好不好？”

白冰也笑：“管他名花还是名草，统统有主了！”

白雪问：“主呢？给我引荐引荐，我瞧瞧是何方神圣？”

白冰笑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白雪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一转眼到了元旦，各个班级都组织开联欢晚会来庆祝新年的到来。班主任陈老师找班干部们商量如何办一个精彩的晚会，确定了节目单后，大家便开始筹备工作。 　　

元旦的下午，上了两节课后，大家便开始装扮教室，将桌椅调整好，腾出表演的场地。白冰变戏法似的从一个大纸箱里拿出剪好的彩纸，同学们赶紧接过来到处张贴，整个教室喜气洋洋。 　

晚会开始了，白冰和白雪致了开幕词，同学们或歌或舞，或诗或画，或小品或武术……玩了个不亦乐乎。

最后的压轴戏是白冰和白雪合演的黄梅戏《戏凤》。虽然二人没有穿戏服，但是他们俩有板有眼地边唱边舞，煞有介事地指手划脚，倒也别开生面，让人大开眼界。

曲罢，掌声雷动，窗台外挤满了外班的同学，连校长和全体观看的老师们都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三　　

高二的时候要分科，白冰问白雪：“妹，你准备上文科还是理科哦？”

白雪道：“我上文科，我的梦想是去北京上外国语学院，将来当个翻译官。”

白冰说：“那我也上文科，我也去当翻译官，没准儿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哩！！”

白雪脸一红，啐道：“谁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白冰哈哈大笑地说：“你看，操场那边的合欢花开得多美，我们一起去看看。”白雪循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满操场的合欢花开得如火如荼，美不胜收。

高二下学期开学不久，一天下午，白冰的一个本家叔叔来学校找白冰，不知道对白冰说了什么？白雪发现白冰的脸瞬间惨白，然后他就摇摇晃晃地随叔叔离开了教室，一种不祥的感觉迅速笼罩了她。　　

十天后，脸色惨淡的白冰返校了，白雪发现他精神恍惚，痛苦不堪，人也瘦了一大圈。

白雪赶紧拉着他的手，着急地说：“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冰痛苦地说：“我爸杀人了！”

白雪吓了一跳，紧张地说：“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白冰的父亲在镇上卖猪肉，因和另一个屠夫起了争执，两个人便打了起来，混乱中，两人动了刀子，白冰的父亲失手杀了他，被判了十五年，另外因赔偿死者家属十万元，不得不卖了他们镇上的房子。白冰的妈妈受此打击，突发心脏病，就此驾鹤西去了，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就这样散了。

白雪惊呆了，她不知道如何安慰白冰，只紧紧抱着浑身颤抖的白冰，任他无助的泪水和自己心痛的泪水汇集成河。

白冰伤心地说：“我没有家了，而且成了杀人犯的儿子，我今后该怎么办啊？”

白雪安慰他说：“谁说你没有家？我不是你妹吗？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放心吧，你爸犯的错与你无关，你仍是你！”

白雪说到做到，周末便带着白冰回到了自己的家，向父母说明一切。忠厚老实的白家两老，看到无助的白冰，心便软了。

他们的儿子六岁时溺水而亡，膝下只有白雪一个女儿，想到收下白冰后白雪就多了个伴，他们百年之后白雪也不至于太孤单，于是便爽快地答应了，喜得白雪一蹦八丈高，白冰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四　

高三下学期，白雪的父亲在犁田时突发脑出血，好在抢救及时，虽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劳动能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颗年轻的心顿时沉重起来。

白冰说：“妹，爸的身体垮了，妈的身体也不好，我退学去打工挣钱，供你好好读书，你一定要努力考上北京外国语学院啊！”

白雪却坚定地说：“不，哥，你比我学习好，要退学也是我退，你一定可以考上北京外国语学院的。”

白家两老看着懂事的两个孩子，实在舍不得让他们任何一个人退学。最后白母咬着牙说：“你们俩都给我安心地上学，都考上了的话，妈砸锅卖铁也供你们上。”两个孩子噙着泪水使劲点着头。

高考终于结束了，白冰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心仪的北京外国语学院。白雪却以三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老师和同学们一致惋惜。

谁也不知道高考前夕白雪作了多么艰难的抉择，她知道她的父母没有能力供她和白冰两个人同时上大学，所以她故意考不好，只有这样她才能借口去打工挣钱，才能供白冰安心读完大学。

她故作轻松地对白冰说:“哥，还是你比我强，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你就安心去上吧，以后你的衣食住行我包了。”

白冰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紧紧抱着白雪，千言万语，化作奔涌的泪水，淋湿了白雪的发梢。

五　

大学生报到前夕，白雪和父母好不容易才凑够了白冰上学的费用，白冰握着那一叠沉甸甸的钞票，不禁涕泪横流，他在两老面前长跪不起，哽咽着说：“爸、妈，你们是我的再生父母，今生今世我都报答不完你们的大恩大德。”　

白妈妈说：“冰儿，你好好读书，将来找个好工作，照顾好雪儿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了。”

白冰说：“妈，你放心，今生今世我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绝对不让她伤心难过。”

白妈妈慈祥地笑着说：“好孩子，妈相信你。”

一家人欢天喜地将白冰送去上大学了。

一个星期后，白雪收到了白冰的第一封来信：“妹，见字如面。问好父亲母亲。如果不是造化弄人，此时此刻，我们俩一起漫步在校园里的法桐下，静待来年的合欢花开，该是多么惬意啊……”

白雪的泪一滴一滴地滴在信纸上，开出了一朵朵细碎的花…… 　　

她给白冰回了信：“哥，我要去厦门打工了，到厦门后再给你写信，你要记得给我回信哦？”　　

三天后，白雪登上了开住厦门的火车，从此开始了她漫长的打工生涯。 　　 　　

六　　

到厦门后，白雪应聘在富裕制衣厂当文员，工作轻松但工资太低，远远达不到她的需求。

她要多挣钱，她要白冰吃好穿好不受委屈，所以她决定去车间当车工。

她从平车学起，然后学包边，学五线，她拼命加班，不放过任何一个多挣钱的机会，同事们都调侃她是要钱不要命，她也一笑置之。 　　

白冰准时一星期的一封来信，成了白雪劳累过后消除疲劳的最好良药。每晚临睡前她都会细细品读，读白冰的欣喜和激动，读白冰的关切和思念…… 　　

她也会写长长地回信，告诉他厦门的风土人情，告诉他厂里的趣闻逸事，告诉他要好好照顾自己，钱不要省着花，每个月她都会按时寄给他，她从不提自己的劳累和思念，她怕他为他担心，她怕他为她分心，耽误了他的学业。她只将她的思念写进日记，锁在心里。　

漫长的四年鸿雁传书，早已将两颗年轻的心紧紧连在一起；满满的两大纸箱来信，记载着他们甜蜜又心照不宣的爱情。

白雪的父母欣喜地看着两个孩子的相亲相爱，私下筹划着等白冰大学毕业后，就将他们的婚姻大事给办了。　

七、　　

大学毕业前夕，由于白冰在校刻苦用功，成绩优异，许多同学和老师都建议他考研，他自己也动了心。

他犹犹豫豫地将这一消息告诉了白雪，白雪毫无异议，她开心地说:“哥，你放心考研吧，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再等三年又何妨？”　　

白冰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研究生，由于他长得风流倜傥，再加上学识渊博，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所以考上研究生没多久，就被他导师的女儿曲小悠相中了。

曲小悠是他导师的独生女，也是他的学姐，刚刚从巴西留学回来。这曲小悠生得唇红齿白，风姿绰约，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再加上喝过洋墨水的她又泼辣又大胆，于是她对白冰展开了强烈的爱情攻势。

开始白冰还拼力相拒，念着白雪的种种好，对曲小悠来个眼观鼻鼻观心的视而不见。

可是曲小悠自有她的一套办法，她利用天时地利，今天叫她老爸把白冰请到家里来打牙祭，明天又叫她老爸把白冰请到家里来辅导功课。天长日久，耳鬓厮磨的，白冰毕竟不是圣人，在曲小悠狂烈的爱情攻势下，他的心被慢慢一点一点地动摇着。

曲小悠背地里又苦苦哀求她老爸帮帮她，好让她尽快俘虏白冰的心。

于是，白冰的导师便明里暗里透露出想让他留校的意愿，白冰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攻克了。他不想抛弃白雪，但他更想留在繁华的都市，而和曲小悠结婚，无疑是让他快速实现梦想的最佳途径。　

当白冰的来信日渐稀少，话语也越来越敷衍时。冰雪聪明的白雪终于知道，她再也挡不住白冰离去的脚步了！　

痛苦加上伤心，白雪大病了一场，这场爱，她从头输到尾。她知道她不能怨恨白冰，他的选择没有错，她当初的付出，也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思前想后，白雪的心渐渐明朗了，她决定成全白冰，因为她知道，爱一个人不需要自私的占有，有时候，放手，也是爱，成全了他，也放了自己，让爱没有遗憾才是最好的结局。

八　

白冰离开后，白雪也离开了厦门。

她决定出国，刚好县劳务公司正在招聘赴日本的熟练缝纫工，她便前去考试，很快就顺利通过。

在日本打了五年工，白雪挣了几十万。回国后她便在县城时代花园买了一栋两层半的别墅，将爸妈接来居住。

她自己又在步行街租了门面卖服装，平时练练瑜珈做做美容，和三五好友偶尔小聚，小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的。美中不足的是她没有将自己嫁出去，她说一爱成殇，再也爱不起来了。　

“五一”节的傍晚，白雪正在犹豫着去还是不去的时候，慧的电话适时打了过来:“雪儿，快来呀，好多同学提前到了，就差你了，快点，离你家也不过几步路，快点过来哈。”白雪只好答应了。

她来到卧室，对着镜子细细收拾了起来，还好，除了眼角有细浅的鱼尾纹略显沧桑之外，岁月还是温柔善待了她，依旧是清秀的眉清秀的眼，依旧是光洁的肌肤，苗条的身材。

她从衣柜里挑了一条纯棉的白裙穿上，又将一头长发松松软软地披散着，脸上略施薄粉，只右手腕上戴着一串白贝母手链，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清爽干净。 　　

到了酒店包房，好多同学都到了，正在陪学霸唠嗑，气氛热烈异常。

白雪一进门，正好看到学霸在喝茶，四目相对，霎时天崩地裂。学霸的茶杯“砰”地从手里跌了下去，整个人也傻了，是白冰！

白雪也犹如雷击，整个人摇摇欲坠地向前扑倒。慧连忙扶住她，将她扶到了另一间包房。

白雪的心霎时掀起了狂风暴雨：十多年了，她一直刻意地不去打听关于白冰的一切，她想将一切尘封，她想将记忆深埋，虽然有时候午夜梦回时常会泪湿枕巾……　

白冰的心此刻也是惊涛骇浪般起伏着：十多年前他离开了白雪，虽然她没有一句怨言，但他心存愧疚，他知道他欠她的，永远都无法弥补。他知道白雪的一切，他的心很痛，他知道他害了白雪，让她因爱成殇，再也爱不起来，可他又能怎样呢？ 　　

两个人各怀心思，食不知味。

饭后，同学们相约去ktv唱歌，白冰努力了很久，终于起身走到白雪身旁坐下，向她伸出右手，说:“雪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白雪也极力保持镇定，伸出右手，轻轻握了一下白冰的手，说:“谢谢你，我还好，你也好吧？” 　　

白冰勉强笑了笑，说:“我很好，对不起……”话还没说完，白雪便摆了摆手说:“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白雪便和大家一一告辞。

走出酒店，她抬起头看了看天，心里说：“今晚的月亮好圆，也好远……”

那年花开月未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