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煤矿,相信大部分人的印象,还停留在黑乎乎的煤和一群“傻大黑粗”的老爷们。记得刚参加工作时,我对煤矿的印象也是这样的。
那时,我所在的煤矿还正处于基建阶段,矿区环境很是简陋。宿舍是一栋三层楼,因为那时矿区女职工较少,她们住在一层的其中三间房内,男职工住在二层和三层,一个宿舍挤着八到十个人,每天推开门进宿舍,一股“男人味”总会扑面而来,这三层楼上没有卫生间,男人们都会在每一层涮洗拖布的水池里解决“小便”问题,而女职工们就不那么方便了,只能跑到外面的公共卫生间去。
全矿只有一间室外公共卫生间,是那种水泥便槽式的,厕所的外墙贴着瓷砖,墙壁上两个金色的大字“舒爽”,让人对这个厕所记忆犹新,但厕所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污水横流,臭气冲天,上厕所的人们总要踩着几块砖头渡过那一段污水。对面新建的六层高的公寓楼已经准备封顶了,人们说新公寓里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于是大家都开始期盼着早点搬到新公寓楼里去住。
生活条件比较简单,井下生产条件更是艰苦,旧的巷道支护还是用的圆木,就连大巷里都是黑乎乎的,两帮都是黑的煤。我与几个刚参加工作的青年职工,在老师傅的带领下,下来干活顺便熟悉巷道。腰里的皮带上别着矿灯和自救器,那矿灯有一本书那么大,还会漏些黏糊糊的液体,衣服沾上那些液体,过段时间,就会破出大大小小的洞来,听老师傅们说,矿灯里装的是配了液体的硫酸。
井下作业休息时,我们将安全帽摘下,垫在屁股下面,靠着煤帮休息。突然一阵巨大“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到近,我旁边的小伙子,站起来就跑,矿灯绳拖着安全帽在后面“叮当”作响。我们余下的人,也站起来跟着一起跑,没跑两步,头顶上的风筒鼓了起来,从我们头顶轰隆隆地一跃而过。原来是风机送风,我们都还以为是巷道塌方了,虚惊一场,大家相互看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井下工作面巷道里,辛勤劳作的工人师傅们挥汗如雨,有的索性将外套脱了去,只穿着一件秋衣,但汗水仍然将他的前胸后背浸湿,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随风流飞舞漂浮着的煤尘与汗水粘粘,在脸上活成了煤泥,你看,“煤黑子”就这样诞生了。
记得,我的妻子与我结婚后,那时我在综采队工作,她一直不明白,我是在一个怎样的环境工作,哪怕是夏天,也要穿很厚的绒衣棉裤,每天回家,我的眼圈总是像涂了化妆的眼影,直到她看了电视剧《平凡的世界》,在网络上看到煤矿井下生产,及煤矿工人工作的纪实视频,感叹道“要不是看到这些电视和视频,我都想象不到你们的井下是什么样的。
工人们出井后,全身黑乎乎的,总是需要先回宿舍,把工作服晾在宿舍门外的栏杆上,从下面看,一排栏杆上密密麻麻地被工人的工作服覆盖。工人们穿着单衣单裤拿上洗漱用品,再跑到旁边的澡堂洗澡,澡堂里两个大的砖和水泥盖成的大池子,每班工人出井后,在这池子热水里一泡放松而惬意,不过工人师傅多了,里面就像下满了饺子,最后出井的,只能泡“煤泥水”或者直接用凉水洗澡了。洗澡水是旁边一个锅炉房,有两个老师傅在那里交替填煤烧水,每天换一次洗澡水。
做饭喝的水,则是矿上一处常年流水的泉眼,矿上在那里用砖砌起了一个大水池,里面放一个铁水箱,人们排队去那里打水。也会不定期的,有一个骑着三轮农用车的大叔拉着一个大水箱,到这里售卖饮用水,其实也不知道那水是从哪灌来的。
矿上后勤打扫卫生之类的工作,都是在附近村里找的老大爷或者老阿姨,记得有一位老阿姨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的嗓门很大,皮肤黑黑的,是附近村里的村民,大概没有上过学,见到工人师傅也不会不好意思。常和煤矿工人们开着玩笑,工人师傅们在这大山里,与老阿姨逗闷也成了一项让氛围变得轻松的娱乐。
记得有一次开会,后勤安排老阿姨负责给参会的领导们倒水,一位领导在讲话时,多喝了几杯水,老阿姨频频进来倒水,忘了是第几次进来倒水时,老阿姨忍不住大嗓门对讲话的领导说道“你好能喝水啊!”顿时,会场笑声一片。从那以后,矿上无论是职工还是领导,就全都认识她了,路上见了她无论是领导还是工人都会和她打个招呼,或开句玩笑。
那时的矿上,工人们用的还是诺基亚手机,只有简单的接打电话和发信息的功能,接下来的几年里,诺基亚手机就开始了功能升级,能放音乐了,能看视频了,从黑白机升成了智能彩屏机,直板的、翻盖的,渐渐地苹果出来了触摸屏手机,年轻的煤矿工人们相互炫耀着自己的智能手机。
汽车更是少之又少,矿区离城市很远,工人们休息回家,都是乘坐矿上一天两趟的班车,那时的路也不好,回一次家,路上颠颠簸簸要走近两个小时,我每次坐车都会晕车。记得单位上有一个工友的父亲是经商的,给他买了一辆奇瑞旗云轿车,成了矿上的稀罕物,那时我有幸还坐过一次。不过,随着后来煤矿形势好了,轿车也普遍走进了每一位煤矿职工的家。悄然间,矿井随着看似员工们每天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中,变得好起来了,职工的幸福感也提升了。这时的矿井,也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着矿井建设,矿上的形势好转起来了,路也修好了,宽敞的四车道柏油路面,带动了周边村的经济发展,村里的村民会到矿上买卖水果或者蔬菜。矿区也有了超市,饭店。澡堂是井口一间四层楼,没有泡水池,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齐淋浴头,更换衣物的吊篮一升一降,搭配上地板和墙面铺着雪白的瓷砖,让澡堂看起来宽敞明亮。职工宿舍公寓化,高耸的公寓楼安装了电梯,六个人的房间里,有独立的卫生间,安装了电视,通了无线,每一层的楼道里安置着一台,经矿净化水站处理过的饮用热水机。矿区环境绿林化,绿植覆盖率提升,矿区的绿林中,时常可见松鼠、刺猬、野山鸡和一些不知名的好看的长尾鸟儿,悦耳啼鸣。
井下生产机械信息智能化,人们入井后,坐在行人巷猴车上,行人大巷灯明巷宽,巷道的灯,一直延伸到工作面,一路上有歌声相伴,上下班的路上,使人心神愉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个山涧溶洞的景点游览路线。现代化机械式采煤工作面,煤机那长了牙的截割部,咬在煤壁上,就好像吃着嘎嘣脆的黑焦糖巧克力饼干,就连之前产生的煤尘充斥整条巷道的情况,如今也被防尘措施有效的改善了。
后勤队伍,也变得专业化了,学校毕业的学生或职工,经过培训,成立了一直高素质礼仪式的后勤服务队伍。
而我,也从曾经的毛头小子成长为一位父亲。工作中,我从一个曾经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煤矿职工,成长为一名有担当和责任的矿井“主人翁”。再见老阿姨,是在班中餐,她穿着一身餐厅服务员的工作服,在窗口给职工打饭,她爽朗的性格没变,嗓门还是那么大“吃甚?快点!”又引得职工一阵笑。
这就是我眼中新时代下煤矿的变化,从无到有,从匮乏到富足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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