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老人回忆起贞观十一年的长安时,总会记得那个夏日是多么炙热,太阳肆无忌惮的蒸烤大地,太宗命人在长安城的三十八条主街道上,于遮阳的榆树下每隔五里设置案台,案上摆满清水,方便中了暑气的行人饮用。
可正午炎热炽盛的时候,街面上远远翻腾着热浪,晃的人眼花舌燥,净水也变得难以下咽,到了傍晚烈日隐去,才有流浪的猫狗肯爬出来,旁若无人的饮用水。
年仅十五岁的武才人,自然没有烈日正午穿行长安街的经历,但是很多年后白发苍苍的她,回忆起那一年的夏日,依然充满着闷热的,虚晃的不真实感,仿佛她眼见那个赤红色的影子,衣袂翻然的踏着热浪而来,俏皮地走进她的命运里,漫不经心的改写了大唐的运势。
武才人记得清楚,那天闷热的午后,她侍奉被汗水濡湿的太宗更衣,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的观察天子的形色,怀着日复一日,日渐炽热的渴望,希望能够得到天子的照拂,但遗憾的是,日复一日,天子都视她为无物,或者,单单只是一个宫婢而已。
从来都是这样渴望和绝望的叠加,从来都是永不气垒的重生出新的希望,但那一日,她好像变得意识模糊,又或者说,太宗在她的眼里变得形象模糊,连为太宗准备沐浴的水,似乎也蒸腾起热浪,虚晃的令人眼花。
他只记得太宗突然将她拉进怀里,两眼含情地抚摸着她的脸,然后自言自语的说:你媚眼如丝,赐号媚娘如何?
然后,她感受到天子周身的炽热,以及伴随几通动作之后汗津津的身体,疼痛而滑腻的触感过后,她慢慢有了一丝清醒,但同时也更加迷惑了。
她幻想过无数次被意外宠幸的情景,但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她反而整个人都是懵然的,仿佛身体是她的,但是住在身体里的那个人,却完全不是她的。
而太宗似乎也是如此,他事后看她的眼神,惊诧之情完全不亚于她。
但他分明记得就在上一瞬,一种温热模糊的情感,热浪一般涌上他的心头,那是大业九年,他迎娶十二岁的长孙皇后时,才会有的柔软的,湿漉漉的无限怜惜。
多少年过去了,即便是长孙皇后在世时,他也没有再体验过这种十足温存,十足柔情的心绪,但就在刚刚,他居然从这个最为不喜的武才人身上感受到了。
可是,那种感觉太短暂了,太模糊了,反倒显得眼前的武才人太过真实,太过碍眼。
因此,太宗的心绪转换的十分快,肉欲一般的怜爱,最后变成肉欲交合之后的厌恶和疲倦。
他穿了衣服走了出去,对身后的欢情没有半分留念,而聪慧如武才人,亦是又惊又喜又忧,惊的是天子喜怒无常,喜的天子喜爱自己,但忧的是天子喜新厌旧。
尤其是天子的欢情和喜爱,来得如此突兀的时候。
她当时没有想到怪力乱神,自然也不会想到庑殿顶上,那个制造这场露水之欢的九尾狐,正坐在屋脊上晃着腿。
九尾一族,若按修为深浅,可分为灵狐、妖狐、魔狐、仙狐、天狐。
而其中只有出自涂山氏女娇的后人,才有资格修炼成天狐。
天狐者,心似佛,形如魔,业成,则天上地下,尊崇无比。
只可惜,天狐极难修炼,当今涂山女帝孤音,承上祖之毕生指点,也不过修炼到仙狐阶段,至此再无进阶。
眼前这只九尾狐已修得妖形,面目丰容盛鬋,未见风情,却又媚于语言,只是一双眼睛里闪现着万千星辰,有着异狐异妖的顽劣和俏皮。
只见她盘踞在屋脊上,自言自语道:都说人间帝皇有一分仙根,半分佛根,若是治国得力,救民于水火,就能入功德丛林,成为无相上者。若我的狐族媚术对他有用,必然也可以用在其他仙人身上。
“你还想用在谁身上?”屋脊另一侧有清冷的声音响起。
九尾妖狐本是自问自答,不期然有应答者,一时惊诧的抬起头,见一黑衣男子斜倚在屋檐翘牙上,定定的看着她。
妖狐不知他出现多久,亦没有感知到他半分气息,运用狐灵术探查他的顶轮,什么也查不到。
但奇怪的是当他靠近时,妖狐便觉得从尾尖开始的触痛,一阵阵的传递到心口,一时间痛得几乎有些支撑不住。
黑衣男子似乎是看出来了,自觉后退几步,再次倚着翘牙,关切的问:还疼吗?
这让妖狐更觉疑惑,一时心神不定的看着他说:你是人,是妖?
黑衣子似乎觉得她的问题颇为有趣,饶有兴味的道:什么时候这三界六道,四海八荒,就只有人和妖了?
“那你难不成是上仙?上神?还是无相中人?”
妖狐接着猜测,见男子笑而不语,为表诚意,她自报家门说:我是涂山女娇的后人,正正经经修炼的九尾狐,我叫元歌,你呢?
黑衣男子依然没有回答。
叫做元歌的狐妖有些气呼呼的说:阁下偷听已然为人不齿,我报了自家姓名,阁下却全无回应,可见阁下还恬不知耻!
黑衣男子却不生气,只是慢悠悠的说:你叫元歌我一早就知道,我叫什么,你却从头到尾不知道,所以,你自报家门之前和之后,情况没有半分不同,又何必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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