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洛加留斯伏在湖水中自嘲着笑着。
全完了,什么理想,什么仲裁骑士。
曾经那个银发的俊朗少年早已不在,倒影中剩下的人影那么瘦弱,凌乱的灰发上留着鲜血的硬痂,皲裂的嘴唇和发黄的脸,被剜开的眼窝。
不会的,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隐约记得漆黑的牢房里翻腾的恶臭,和墙头抖动着的火蝶,视线开始模糊,就像做梦一样。
一定还在梦里。
洛加留斯不由得用力想要握紧了拳头,然而疲软的手臂并不听自己的使唤。
“呵,呵呵!”他发出无奈的笑声,玩弄般的看着眼前摇摆的手臂。他想起来了,监牢里那个矮胖畸形的侏儒挑断了自己的手和脚筋。
这一切都是真的,洛加留斯明白自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他下意识擦拭眼角的湿润,微微一怔,果然天空聚集着乌云,下雨了。
“你是在后悔吗?”一个声音突然从湖底里传来。
后悔?这个声音似乎在讽刺着谁..可笑,后悔,洛加留斯嘴角抽动着,我洛加留斯会后悔?在战场上就算是最懦弱的家伙也明白,对着敌人砍下去的那一刻就是对自己死亡的宣判。
只..只不过我现在还活着而已,洛加留斯眼神复杂。
“你还记得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吗?”
你到底是谁啊!不要总是一副什么都懂的语气。我能怎么办,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追求的是什么,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曾经也为了他人不顾一切..”空洞的语调里尽然多了几分同情的味道。
洛加留斯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姿,红发银甲,胸口上一朵鲜艳的蔷薇和她本人一样美丽。
“喂!新人,你叫洛加留斯,对吗?”
“...”
“别愣着,我正好差个副官,就你了,”奈拉说罢转过身去,头发扫过的空气中带着些许玫瑰的芬芳,“接着!”
奈拉把腰间的铁鞭随意的扔给洛加留斯,“帮我把它交给老头重新淬铸,还是太硬了。”
洛加留斯慌乱的接住,“可我还是个新人啊!剑术的..”
“没事,以后跟着我,剑术什么的分明我更强,不是吗?”
洛加留斯回想起跟随奈拉的那段记忆,作为上一任仲裁骑士的副官,他平时除了协助奈拉处理国境的任务,还帮她摆平生活上的难题。他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上翘,在他刚接触奈拉的时候还错以为仲裁骑士们都是严于律己的苦修者,慢慢接触后发现奈拉和普通人一样,会为了小事生气,会因为自己开玩笑而害羞,会因为..彼此依赖而生出感情...
“喂!”奈拉收回剑锋,用剑柄抵住洛加流斯的胸口,“想死吗?站在敌人面前你还有心思分神。”
“我想面对你这样的敌人,没人会忍心拔剑的吧!”洛加留斯笑道。
“就你这水平还对我拔剑,老实点吧你!”
突如其来的一击重拳砸在了洛加留斯的腮帮子上。
奈拉的一袭红发像朝阳般绚丽,洛加留斯每当看见她那笔挺的英姿就暗自在心底发誓,他发誓要实现奈拉的梦想,成为王国的象征。每天跟随着奈拉磨练剑术和研究古代文字让他感觉人生很充实,日出而起日落而归的忙碌里带着柔软,哪怕是刮风下雨在他心里天空依旧晴朗,有的时候他会想爱一个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他心里觉得奈拉应该和自己一样,带着爱意。
可是命运不会眷顾一个天真的人,奈拉爱的人是巨盾的塔姆伊,库夏人侵略王城边境,巨盾带领着王盾骑士团前往迎击遭遇大败,奈拉得知塔姆伊生死不明于是单骑前去救援,在洛加留斯看来这完全是去送死,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奈拉..奈拉,我们走吧,库夏人的援军就要到了。”洛加留斯焦急的说道。
奈拉趴在塔姆伊的身边不愿挪动,“你..你快走吧!不用管我..”
洛加留斯愣住了,一贯强势的奈拉语气竟然变得这样无力。
“我走了,你怎么办。”
奈拉没有回答,她痴痴地用手擦拭着塔姆伊盔甲上的血渍。
“奈拉..你清醒点,你别忘了你可是仲裁骑士啊!”说着洛加留斯就要拉住奈拉的手腕,却被她拨开了。
“他已经死了,你守在这里塔姆伊也不会回来了,”洛加留斯对着奈拉吼道。
“你不懂..”奈拉把头缩进塔姆伊地胸膛里闭上眼睛,“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突然黑影中传来一阵骚动,洛加留斯本能的绷紧全身的肌肉,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就欲挥去,接着他看见一股黑色的火焰从奈拉的手臂上浮现出来,火堆外的黑影中传来一连串尖叫。黑色的火焰点燃了草丛,昏黄的火光照亮战场,不知不觉中,库夏人的尸体残肢堆满战场,溪流在火光下倒映着血红。
这就是古代文字的力量吗?洛加留斯看着地面上如沟壑般的剑痕,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他突然发现自己对神灵的文字一无所知。
--燃烬--
奈拉说过,这是她烙印在心脏的文字,每一个文字都是炼金术的结晶,它代表着一种秩序,就像方程式一样记载了炼金术的阵式发动的程式和条件。
洛加留斯睁开眼睛,清澈的水面下游动着好奇的小鱼,它们在自己的手臂边游走。他抽开手臂想要赶走这群小东西,然而每当自己停下,这些小鱼就重新聚在自己周围。
无论一个人多么弱小,在巨大的诱惑面前都会忘记自己最初想要的。
那一夜,洛加留斯陪在奈拉身边,看着她落泪直到她的眼睛再也没有光芒。
那一夜,洛加留斯第一次拥抱了她,将一把玫瑰花纹的匕首插进了她的身体里。
“活..着..才是惩..罚..”洛加留斯的指甲没入手掌里,鲜血的味道引来更多的“客人”,不过它们可不了解什么叫做餐桌礼仪,看着自己的皮肤上的碎屑被鱼苗们当作了食物争抢,他感觉很讽刺,就像是神明对自己的谴责。
一股黑色的火焰从洛加留斯的眉心窜向手臂,顷刻间手掌下的液体开始沸腾。
洛加留斯努力用手肘撑住自己向着湖水的深处爬去。不过他放弃了,不管他怎么努力,自己的身子就像大山一样沉重。
结束这一切吧!
他将脸埋进水里,渐渐的心跳开始加速,心脏从身体的各个角落汲取力量,不断地推动加速身体的血液循环,裸露在水面上的脖颈和后背迅速泛红,充斥在眼球的血液让他视线曝盲。
记忆中的自己,那个被敕封为“狼狩”的仲裁骑士身袭一身银甲,但胸口的蓝宝石总会让自己的银白沾染上一股幽蓝的气息。宝石中镂空的雕饰技术十分考究,至少在洛加留斯的印象里,能够将狼纹雕刻的这般栩栩如生的只有那位老铁匠。诺德古王在册封自己时赐予的遗器“弧光”,洛加留斯觉得和自己的这身盔甲有些不适合,所以他尽管在战场上单单使用剑术,却仍不忘将一束蔷薇铁鞭佩戴在腰间,就像是护身符一样。
“洛加留斯,从今天起你的图腾就是王城的象征。”诺德古王抽出搭在圣杯中的金剑,将剑锋搭在洛加留斯的肩上,“王城的荣光与你同在,赞美太阳!!”
语毕,宫殿两侧的祭司们合上了手中的书页,众人双手合十。接着大厅响起拉莱河畔的荣华中狼图腾的旋律:
当枯火点燃身体...
透过火星凝视...仰望...
啃食灰烬的老狼意识渐渐苍白...
饮下同伴的鲜血...支撑残躯...
不能死去...幼狼们的獠牙尚未锋利...
不能死去...贪婪的眼睛盯上了光明...
黑暗中摸索...
折断獠牙.....
图腾?没错,洛加留斯轻抚自己的胸口,雪狼的獠牙..这种生在冰冷雪地中的狼习性孤独一身,那雪白的皮毛在旁人眼里就是高傲冰冷的美,没有人真正了解这种生物,没有人知道它究竟心底里藏着什么样的野性。不管面对什么对手毫不退缩,在战斗中凭借直觉,借助嗅觉,在黑暗中伺机给予敌人致命的伤痕。
洛加留斯笑了,血狼,那是在他们的弥留之际,那鲜血包裹的身躯才是它真正的姿态。
意识迷茫之际,湖底深处突然传出一股无形的吸力将他死死攥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肺里的空气被一点一点挤出,胸口就像是被一条蟒蛇死死勒住。
好难受,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洛加留斯心底里拼命嘶吼着,他想大吼出来,却无能为力,是的,那个下贱的侏儒把自己的舌头也拿去了。
湖面上不断地翻腾起水花,呜咽的声音转瞬就被湖水淹没。
放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然而并没有人会回应,陆陆续续的,潮水开始回涨,没过一会他的整个身体全都被浸没在水中。
他的身体开始痉挛,颤抖。
这个感觉似曾相识,无数个黑夜里,那个肥硕的家伙就是这么将自己按在水盆里直到失去意识,就是那个家伙用烙铁在自己身上不断刻下耻辱的文字直到自己昏过去,就是那个家伙用刀在自己身体上不断地划开但却不让自己死去。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没错就这样吧!就这样,差一点点了,马上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恐惧渐渐消散。
“不后悔吗?”有人在黑暗中轻声呼喊。
是谁?是在和我说话吗?
“不后悔吗?”那个人又说道。
后悔?后悔有用吗?
洛加留斯感觉自己被包裹在水中,不断的下沉,庞大的水压快把他给压扁了。
“你本可以拯救所有人,不过你没把握住机会..”
什么意思?所有人?喂,洛加留斯想要呼喊,叫住前面的那个人影,不过他却发不出声音。
“迷茫的你并不适合作为夜狼的人柱..”那个人低声说道,声音渐渐远去。
“喂,站住,你到底想说什么!”洛加留斯张开了嘴。
本以为周围的水会顺着他的气管灌进肺里,待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到了浅滩,而且站了起来。
乌云密布下,银光破开云层,湖面变成墨一样的颜色,里面飘来尸体腐烂的气味。
“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发现这片湖泊在一个峡谷里,周围奇怪的树木环绕而生,白色的骨木红色的叶子。
那个人影停下远去的脚步,慢慢回过头来,洛加留斯倒抽了一口凉气,在他眼里的是一张畸形的脸庞,没有鼻子,嘴唇裂开到耳后根,一颗眼睛竖在额头,最诡异的是他的头顶上用针线缝合着第二张脸。
洛加留斯盯着人影徐徐蠕动的嘴角,努力想辨别它表达的意思,突然眼前出现一道白光,一张有力的手死死拉住了他。
“洛加留斯!快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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