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喜欢数学老师，想讨好他吧。小小年纪就勾引男人，真是有够可以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诉你，再敢搞事情，就不是今天这样了。说完从书包里拿出水杯，把大半瓶冷水对着燕子的头浇了下去，
我小学的时候学习成绩很好，人也很乖，老师们都很喜欢我，包括英俊潇洒的数学老师，我也喜欢他，长大后嫁给他是我当时的心愿。
美好的校园
然而这一切在五年级的时候发生了变化，那年秋天班里突然来了一位转学生，绑着两条凌乱油腻的三角辫，一身过于宽大臃肿的旧校服，皮肤黝黑，眼神低垂，表情木讷，老师介绍说她叫燕子，请大家欢迎新同学。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燕子在座位上坐下时，引起周围同学一阵唏嘘，那是一股类似夏天里被汗水浸泡几天没洗的衣服散发出来的味道，同学们捂着鼻子，用课本扇着风，上完了敢怒不敢言的一堂课。
同学，你好
下了课，周围的同学连忙冲出教室，作夸张的呕吐状。有调皮捣蛋的男同学捂着鼻子走过去敲燕子的课桌，
——喂，你几天没洗澡了，臭死了。赶紧回家洗一洗再来吧。
——丑八怪，扫把星，还不快出去，教室都被你熏臭了。
——你为什么要来我们班啊，求你了，转去别的班吧，不要来祸害我们，扫把星……
一席话惹得教室里三五成群的男生们哈哈大笑，女生们窃窃私语。而燕子只是双手撑着额头低低的垂着，不发一语，而后就趴在课桌上，微微耸动肩膀。同学们又一如既往的玩闹起来。
然而不久后的一次数学测试的成绩出来后，却让大家大跌眼镜。燕子竟然超过我几分，拿了全班第一名。数学老师高兴异常，在班里表扬了燕子，并呼吁大家向燕子学习，特别对着许久没有拿过第二名的我说，
——阿凌，你可要加油啊，不然被新同学比下去了。
我尴尬的笑笑，目光看向后桌的燕子，她正双眼发光充满崇拜的望着数学老师，嘴角扬起。我心里更不是滋味。
知道燕子学习成绩好之后，大家对她的敌意更深。连女同学也开始与她为难起来，
——你看她，也不知道得意什么，天天围着老师问问题，显得自己多好学似的。
——喂，你就不能把头发洗洗，好好梳一下吗？扫把星，坐在你后面都倒霉。
——扫把星，昨天是你值日吧，垃圾怎么都不倒，地上还这么脏，也不扫？别以为成绩好老师护着你，我可不怕。
燕子从来不争论什么，只是默默的又扫了一遍。
我则比以往更加努力学习数学，然而常常输多胜少，每当燕子课后围着老师有说有笑时，我总是默默看着，从不参与进去，不明白哪有那么多问题要问。但有一次为了引起数学老师的关注，我故意把试题做得很烂，许多会做的题故意做错，结果出来的分数是刚刚及格。数学老师果然很生气，单独找我谈话，可他并不是安慰我，反而责怪我，说我让他很失望，
——这么简单的题你都做错，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再这样下去，老师真的很失望。
我低着头倔强的沉默不语。后来虽没继续故意考低分，然而我气老师只见新人笑，渐渐自暴自弃起来。
渐行渐远
转眼到了冬天，班里女生们的矛盾渐渐白热化起来，除了几个不惹事的，其他人分成了对立的两派，分别被男生们称为蝴蝶帮和桃花派。当时我与两位女生效仿桃园结义结拜姐妹，人称桃花三姐妹，大姐是桃花派的大姐，我自然而然被划分入桃花派。当时我正借住于外婆家里，跟同住的堂妹一个班，然而关系紧张。一日学校早餐，正轮到我打早餐时，堂妹走过，突然抽出课本打了我的脑袋一下后溜走。我看过去时，她已跑回蝴蝶帮阵营，挑衅的斜睨着我。大姐将一切看在眼里，走过去便要打她，而此时老师要来，大家方才罢手。又因一男生喜欢三妹，而蝴蝶帮的一女生喜欢该男生，求而不得便针对三妹，向老师告发俩人早恋，搞得沸沸扬扬。如此种种，都是小事，可在那时的我们看来都是无法容忍的大事。大家数次课间要在班上动起手来，皆因老师办公室就在隔壁，又有闲杂人在旁似乎随时要告状，终究打不起来，
——要打就出去打，谁怕谁？
——好啊，你们想去哪里，随时奉陪。
——那就周六下午3点在河滩上见，不去的是小狗。
——好啊，最好不要怂，谁要不去，就是狗都不如。
如此这般，约架的日子便定了下来，大家互相鄙夷，见面就差吐口水。燕子自然是排除在外，她哪里有资格参与班上派系。可这件事就是在课间众目睽睽之下约定的，班上同学无一人不知，男生们异常兴奋，起哄着表示一定会去观战。
我毕竟一直是乖学生，从未打过架，心情忐忑不已，可我既不能当叛徒去跟老师告状，更无法出面调停争端，阻止事情发生。犹豫间已经到了周六，我只好假装摩拳擦掌的跟着大家一起出发了。
姐妹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异常耀眼。要去到小河滩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桥墩下攀着石壁慢慢移过去，另一条是淌过浅滩，但脱鞋穿鞋太麻烦，我们选择了桥墩这条路。大家果然都如约出现在河滩上，男生们早已占据河滩高点，准备好观战。20多个女生列为两排，怒目而视，群架一触即发。就在此时，桥上传来一个人大喊的声音，大家都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过去，竟然就是英俊潇洒的数学老师，
——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大家听到这个问题都松了一口气，原来老师并不知道我们要做的事。大家都很默契的微笑起来，气氛突然很和谐，
——我们在玩游戏呢。
——早点回家，别太晚知道吗？
——知道了，老师再见。
我们欢快的朝老师挥手，然而转过脸来马上又恢复了苦大仇深的样子。有个同学说桥上人来人往，万一有多事的大人看到就不好了，不如转去低洼地带，隐蔽一些。
没人有异议。
——那就开始吧。
——好啊，我们要先跟XXX（堂妹的名字）单挑。
——单挑就单挑，XXX（堂妹的名字）你不要怕，她一个书呆子，肯定打不过你的。
——阿凌，你放马过去，不用怕，我们会帮你的。
大姐对我说，而我，已经是骑虎难下。我跟堂妹之战很快便以我被她推到在水洼旁边而结束了。接着便是其他几对有过节的同学继续单挑，我方有输有赢。打到第六组，双方以及观战者都已有些不耐烦，不知是谁，或许是那帮煽风点火的男生们大喊了一句，
——啰里啰嗦的干什么，一起上啊！
群起攻之
话音未落，蝴蝶帮的女同学便一拥而上，我们猝不及防，好不容易将被围攻的第六组女生拉出来，大家且打且退，被逼到了浅滩旁边，有人急急忙忙的脱鞋子，有人连鞋子也不脱，淌水便过了河，我跟一发小狼狈不堪的搀扶着也过了河，但蝴蝶帮穷追不舍，我们只好四散着继续往桥上跑去，大家各自跑得不见踪影，我跟发小刚跑到桥头，便碰到去而复返的数学老师铁青着脸正在抓同学，
——你们俩给我站住！
我们又惊又冷又狼狈，哪里肯站住，一溜跑回了家。
然而很快到了周一，我们还是乖乖的去学校上课了。到了教室便听到各种传闻，说老师抓到了谁谁谁，还去家访了，某同学被家长男女混合双打，痛得鬼哭狼嚎，好不凄惨。我幸而是父母都不在家中，没有受到责打。但老师这一关无论如何是逃不过的。
果然第一节连课都不上，所有参加群架的都被拉去了办公室。班主任教育一番后，见我们低头不语，似有悔过之意，便让我们两派互相握手言和，事情便算过去。然而数学老师把我留了下来，
残酷青春
——阿凌，我真是没有想到连你也会去打群架。你这学期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无言。
——答应老师以后别再这样做了好么？
我点头，眼里已满是委屈的泪水。
出了办公室，大姐迎了过来。
——老师说你了？
——嗯，没事。
——到底是谁告的密，老师怎么会去而复返？
——我们也很想知道。
搭话的竟然是蝴蝶帮的老大，而神奇的是我们竟为了找到告密者而默契的冰释前嫌了，
——我们已经打听过了，那天只有几个同学没去沙滩，那个人嫌疑最大。
我们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看到燕子正在座位上奋笔疾书。蝴蝶帮老大的话没人提出异议。
被霸凌的女同学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最后一节课下课了，燕子正收拾书包，一个同学走过去请教问题，她无法拒绝。很快班里同学都走光了，燕子也得以离开。我们一行六人就在学校外面的小路上等着她，那是菜园子旁边的一条泥路，傍晚时分路人很少。我们将她围堵在墙根下，
——是不是你跟数学老师说我们在沙滩上的？
她抿着嘴，眼睛盯着地面不发一语。这情形无需再多问，是她无疑了。一时间群情激愤。
——谁他妈的让你多管闲事的，我们班里的事轮得到你来管么？啊？
几个女生边说边把她推倒在地，书包也抢了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倒的满地都是，她怕课本被丢到小水沟里弄脏了连忙去护。
——扫把星，看见你就倒霉，要是再敢告状就撕烂你的嘴巴。
女生边骂边踢打她的小腿，她抱着课本仍是不说话，眼泪却流了下来。
——听到没有？啊？说话啊！
——我告诉老师是怕你们打出事。
她突然仰起头大喊了一声，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泪痕。女生们都愣了一下，然而一个女生反应过来，冷笑道
——我看你是喜欢数学老师，想讨好他吧。小小年纪就勾引男人，真是有够可以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诉你，再敢搞事情，就不是今天这样了。说完从书包里拿出水杯，把大半瓶冷水对着燕子的头浇了下去，
——今天给你点教训，给我小心点，要是再敢告状，知道什么下场吧。我们走。
我跟着众人离开了小路，余光里看见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无声的抽咽着，看不清表情。我觉得自己心里的某根弦仿佛突然断了一般，仿佛什么东西被抽离出去，越飞越远。我还记得那天的夕阳很红，仿佛国旗的颜色，但空气很冷，刺骨冰凉。我不记得我们是怎么道别，怎么回的家。
次日上学，燕子没来，第二日依然不见，第三日她出现在教室里，跟往常一样如同班里的隐形人，然而没过几天她又消失了。老师说她在外打工的母亲把她接走了。
谢谢你，保护我
我们都没有再提起那天的事，毕业的时候我去看望数学老师，他告诉我燕子家境十分困难，父母离异，家里只有奶奶和她相依为命，她自身带有狐臭，加上无人照顾，就十分邋遢。不过幸好她母亲回过神来，接走了女儿。
我没有跟老师提起，那天在菜园子边的小路上发生的事，只喃喃道她跟了母亲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而今小学的同学也已全部四散天涯，仿佛一切都随风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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