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船》

作者: 杉杉点子 | 来源:发表于2020-08-06 02:47 被阅读0次

    若干年前,德国文学表现主义大师格奥尔格·海姆(Georg Heym 1887-1912)的短篇小说《船》的中文译本因某些原因未能发表。今时今日,疫情全球肆虐,这篇小说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格奥尔格·海姆用极其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场毛骨悚然的死亡之旅,他笔下的场景笼罩在毁灭、灾难、疾病与死亡的恐惧之中,读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一个人把被单从他的头上揭下来,他们看见一具尸体,在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狰狞的眼睛瞪视着天空。额头和太阳穴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的斑点,在鼻子底部还有一个像肉瘤似的紫色的大疙瘩。

          “这是瘟疫。”是谁在说话?[...]。突然所有人都如梦初醒:他们将要死去。一个可怕无情的隐身人已把他们握在了手里,[...]。但是只需一瞬间的工夫,他就可以来到船上,爬到桅杆后面;他可以眨眼之间就从舱室里冒出来,露出他阴森的脸,疯狂地在甲板上猎取他们。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个敌人就潜伏在这里,窥探着他们,他坐在某个地方,也许在甲板上,在他们中间,像一条看不见的白龙正在用颤抖的爪子摸索着它的心脏,然后喷出有毒的气体。”

    这篇小说和译文已经深藏在我的笔记本里很久了,今天再读格奥尔格·海姆的文字,依旧被他喷涌的想象、鲜明的隐喻和犀利的笔触所折服,他被他的同时代人称作"描写恐怖的诗人",无论是更闻名的诗歌还是他的散文或小说无不刻画一个令人压抑又光怪陆离的世界。

              --- 祝阅读愉快 ---

    温馨提示:这篇小说充满了阴森恐怖的气氛,一个人的夜晚勿读,胆小勿读🤒

          《船》                 

          〖德〗格奥尔格·海姆  Georg Heym

                      刘泠杉 译

    一艘载着珊瑚的小船驶过哈耳弗哈流域*的约克角半岛* 。有时,人们可以从船上看到新几内亚北部蓝色的山峦;有时,人们可以看到呈现在地平线上的犹如一条破旧银色腰带的海岸线 — 那里是澳大利亚南部的一片不毛之地。


    *译者查找了大量的资料,但没有找到作者所指的流域,故暂此译,有待查证。

    *澳大利亚最北端半岛。


    船上共有8个男人:船长、两个英国人、一个爱尔兰人、一个法国人、两个葡萄牙人和一个中国厨师*。因为人很少,所以他们之间自然就结成了很好的友谊。


    *这里和原文出处有些不同。这里没有提到法国人,而故事情节却始终以法国人为线索开展的,故译者在这里稍做了修改。


    现在,船将驶向布里斯班*。人们要在那里下船,各奔东西。


    *澳大利亚东部港市,昆士兰州首府。


    他们的船驶过一些小的群岛,这些岛屿的存在使澳大利亚和新几内亚这两大洲永远地连接在了一起。这里的海洋呼啸着,连测深锤也永远找不到它的位置。

    他们抛锚将小船停靠在了岛上一处背阴的港湾边。三个男人上岸去寻找岛上的居民。

    他们穿过森林,费力地爬过一座高山,越过沟壑和被森林覆盖的山峦,几小时以后他们来到了湖边。

    整个岛上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他们听不见鸟叫,看不见动物,只有可怕的寂静。眼前的海洋也是沉默和灰暗的。“总该有人在这吧,见鬼了!”爱尔兰人说道。

    他们叫喊着,射出枪中的子弹。可是没用,没有人来。他们沿着海滩行走,接着穿过水流,又经过山崖和灌木丛,可是却没看见一个人。这里高耸的树木犹如庞大阴森的幽灵,它们毫无生气,犹如目光僵硬的死尸。这几个男人想互相诉说他们的恐惧,可是当他们看见彼此苍白的面孔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他们走到了一个延伸向河流的岬角,而就在岬角拐弯的前方他们看到了另他们瞠目结舌的景象:那里躺着三具尸体,两个男的,一个女的,还穿着他们本来的衣服。但是在他们的胸上、胳膊上、脸上、到处都有像是被无数昆虫咬伤后留下的红色和紫色的斑点,在一些部位还有从他们爆裂开来的皮肤里拱出来的像小山丘一样的大疙瘩。

    他们很快地逃开这些尸体。那不是死亡驱赶了他们,而是他们从尸体脸上读出的一种莫名其妙的威胁感,好像一种可怕的东西隐身潜伏在无声的空气里;一种他们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却正是它充满着难以名状的恐惧。

    突然,他们开始奔跑起来。荆棘丛剐伤了他们,但是他们仍不顾一切地跑,几乎是脚后跟踢着脚后跟。

    跑在最后面的是一个英国人,当他靠在一片灌木丛旁边,想要跑开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看了看周围。在那儿,他好像看到在一棵大树干的后面站着一个小的黑色人影,就像一个穿着丧服的女人。

    他叫他的同伴,指给他们看那棵树。但那儿什么也没有了。他们嘲笑他,但笑声听起来那么地沙哑。

    最终他们回到了船上。小船把他们带回到甲板上。

    他们就像恪守一个秘密的约定似的只字不提所看见的一切,好像一个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们的嘴。

    很晚了,船上的人回到甲板下的吊床上睡觉。其中的六个男人挤在一起睡,只有船长独自睡在甲板下面的舱室里。中国厨师的吊床则放在船内的炊事间。

    当法国人从甲板上回来时,他看见爱尔兰人和英国人撕打在一起。他们在箱子之间滚来滚去,因愤怒而打得面红耳赤。其他的人则站在周围观看。他问身边的一位葡萄牙人打架的原因,回答是英国人把爱尔兰人补长筒袜的毛线走了。

    后来两个人停止了打架,他们坐在舱室内的墙角里一言不发。

    最终所有人都躺回了吊床上,只有爱尔兰人收起他的吊床到甲板上去了。

    穿过甲板上的舱室入口,在斜桅和缆绳之间可以看到吊床投下的黑色阴影,它随着船的微微颠簸来回地摇荡着。

    这个夜晚充满着沉闷、忧郁的气氛,浓雾和令人窒息的水汽笼罩着整条船。

    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梦想,周围静的可怕。沉郁的呼吸声听起来就像是从远处一个沉重的黑色棺材盖下发出来的。

    法国人想强迫自己不去入睡,可是渐渐地他感到自己好似被一场徒劳的斗争弄得疲劳不堪,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些幻影:一匹小马,几个戴着巨大的老式帽子的男人,然后是一个胖胖的荷兰人,他的翘胡须又长又白。接下来是几个小孩子,在他们后面似乎有辆经过小巷驶入朦胧天色中的大柩车。

    他睡着了。在最后一瞬间他有种感觉,好像有个人站在墙角后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他想再次睁开眼睛,可是一只粗壮的手将它合上了。

    黑色的船下长长的波浪荡漾,整片的原始森林把它的影子洒在几乎没有亮光的黑暗里。船深深地陷入了黑夜之中。像黄色头颅的月亮露在了两面旗子中间,只是稍稍一会儿的工夫发出了亮光,它便消失在浓雾里。有时候它还出现在飘过的云雾之间,但却小而模糊,好似瞎子可怕的眼睛。

    突然一声惊叫划破了夜晚的宁静,锐利地犹如斩首的刑具。

    惊叫声从船长的舱室后面传来,可是喊声是如此之响,好像它就发生在人们身边。所有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在半黑暗中他们看到彼此苍白的面孔。

    接下来是几秒种的宁静。突然响亮的叫声再次响起,持续了三次。喊声在夜晚的深处 — 山崖的某个地方 — 发出了可怕的回音。然后又一次,这次很远,听起来像死去时的大笑。

    人们想把灯打开,可却摸不到。他们只好重新回到吊床上,像瘫痪了似的直立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他们听到甲板上有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然后脚步声经过他们的头顶,现在他们看到在舱室门口有一个影子。影子越来越近。当他们睁大了眼睛彼此瞪视的时候,突然从最前面的爱尔兰人的吊床那边传来死亡般的大声呼叫,接着是临死前艰难的喉中呼吸,越来越短,最终只剩下颤抖的回音和死一般的寂静。

    瞬间,像马来人胖脸蛋的月亮挤进门缝里,照在楼梯上,极其耀眼,却极度苍白。

    他们张大了嘴,颌骨因恐惧而抖动。

    其中的一个英国人想试图说什么,可他嘴里的舌头却卷在后面,拢在了一起。突然舌头却又像红抹布一样长长地吊在他的下唇上,动弹不了,他怎么也收不回这僵住的舌头了。

    所有的人额头煞白。极度的恐惧使他们的额头上集满了大滴的冷汗珠。

    这个夜晚呈现出异样的天色,沉下去的大片月光撒在舱室的地板上。在水手的手上时而出现古怪的图形,古老的象形文字,三角星座,五角星以及骨架或耳朵里长出大蝙蝠翅膀的骷髅。

    月亮渐渐地沉了下去。就在月光将在楼梯后面消失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从船上的炊事间内传来苦涩的叹气声,然后他们又清清楚楚地听见像老人们聚在一起时低声咯咯笑的声音。

    今晚的第一次拂晓展着可怕的“翅膀”越过了天空。

    他们看着彼此灰白的面孔,战战兢兢地从吊床上爬下来,哆哆嗦嗦地转移到甲板上。

    舌头吊在外面的英国人最后一个爬到甲板上。他想说什么,可是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指着他的舌头,试图让它卷回去。其中的一个葡萄牙人用他已发紫的手指按住英国人的舌头,强使它缩进去。

    所有的人战战兢兢地挤在船舱口前,恐惧地窥视着逐渐变亮的甲板。这没有一个人,只有那个爱尔兰人的吊床像个巨大的黑色香肠一样在晚风里晃来晃去。

    仿佛被什么吸住了似的,他们全身的关节开始慢慢向着吊床的方向移动。没有人呼唤这个爱尔兰人,因为他们知道不会有人回答。每个人都想尽可能地延长恐惧的到来。但他们还是到了那里。他们伸长了脖子凝视着垫子里一团黑色的东西 — 羊毛被单一直盖到他的额头上,他的头发垂在太阳穴上,只是它不再是黑色,今晚它变成了雪白色。一个人把被单从他的头上揭下来,他们看见一具尸体,苍白的面孔上一双狰狞的眼睛瞪视着天空。额头和太阳穴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的斑点,鼻子底还有一个像肉瘤似的紫色的大疙瘩。

    “这是瘟疫。”是谁在说话?他们不愉快地看了看彼此,然后迅速地退出了死亡危险区。

    突然所有人都如梦初醒:他们将要死去。一个可怕无情的隐身人已把他们握在了手里,他只是现在暂时不在这儿而已。但是只需一瞬间的工夫,他就可以来到船上,爬到桅杆后面;他可以眨眼之间就从舱室里冒出来,露出他阴森的脸,疯狂地在甲板上猎取他们。

    每个人对同病相怜的船友都莫名其妙地愤怒起来,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们分散开来。其中一个站在船上的小艇边,水面上反射出他苍白的面色。其他人随便坐在甲板长凳上,谁也不说话。但是他们却坐得很近,以便危险临近时可以一起逃跑。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个敌人就潜伏在这里,窥探着他们,他坐在某个地方,也许在甲板上,在他们中间,像一条看不见的白龙正在用颤抖的爪子摸索着他的心脏,然后喷出有毒的气体。

    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像患上了病,头脑发涨,眼神发愣。整艘船好像开始摇晃、摆动,时快,时慢。他们看着难友在黑暗中发青的脸,似乎他们深深凹下去的面颊上出现了可怕的灰色斑点。他们想:或许其他人已经死了,只有自己还活着。这个想法让他们更加惧怕死亡,冥冥中好像有只冰冷的手从空气里伸出来要抓住他们似的。

    天渐渐亮了。

    在灰色的海面上、岛上,到处都布满了灰色的浓雾。潮湿、炎热、令人窒息。一个小红点像燃烧着的眼睛出现在了海岸线上。太阳升起来了。

    等待的煎熬驱使着人们离开了自己的位子。

    现在要做什么呢?人们必须下船,吃些东西。但是,他们想,也许要踩在尸体上过去…

    从楼梯那边传来狗的低叫声。人们先看到了狗的鼻子,然后是躯干、头,但是狗嘴上叼了个什么东西?忽然四个男人同时发出沙哑的惊叫声。原来那是老船长的尸体。他的头发、脸和被脏睡衣包着的肥胖的躯干露在了外面。他的尸体被狗拖到了甲板上,舱室楼梯的前上方。他的脸上同样呈现出可怕的红色斑点。

    接着,狗丢下尸体,跑了。

    忽然,人们听见从远处的角落里发出很大的咕哝声,狗又从后面窜出来,向前跳了几步。当它走过桅杆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好像有个无形的东西无情地束缚了它的利爪。它的眼睛像两个把手似的突出眼眶,舌头吐了出来。仿佛什么东西堵住了它的咽喉,它艰难地喘息着,在最后拼命挣扎过后,它便一命呜呼了。

    与此同时,法国人听见他旁边有清晰的吧嗒吧嗒拖着脚走路的声音,恐惧就像一把坚韧的锤子敲打着他的头骨。

    他想闭上眼睛,但怎么也闭不上。他不再是他意志的主人。

    接着脚步声到了甲板上直逼向葡萄牙人。他背靠着船体,两只手紧紧地抠住舱壁。

    他想逃跑。可是他早已没有力气去使唤这两条腿。这个看不见的东西把他牢牢地拴住了。他想用力把嘴张开,可是却结结巴巴地只发出微弱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从远方发出的呼叫:“妈妈,妈妈。”

    他的眼睛黯然失神,脸煞白,肢体也痉挛起来。他倒了下去,额头重重地撞在了甲板上。

    这个看不见的东西又拖着它蹒跚的脚步继续向两个英国人走去。相同的命运在这两个人身上重复上演。极度的恐惧令他们发出最后的嘶叫:“妈妈,妈妈。”然后便断了气。

    “现在该轮到我了”,法国人想。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周围一片寂静。他孤零零地一人站在死人堆里。

    上午已经过去了。他仍站在原地,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它什么时候来。他的嘴里只机械地重复一句话:“它什么时候来?它什么时候来?”

    浓雾渐渐散开。接近正午的大太阳把海面照射成一个巨大的银盘子的形状,它犹如第二枚太阳也发出耀眼的光芒。

    周围一片寂静。空气里布满了热腾腾的蒸汽,好像就要煮沸了。大滴的汗珠顺着皱纹流到他苍白的脸上。他感到他的头被太阳照射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塔。他仿佛看见他的脑袋往天上生长,越来越高,越来越热。但是在他的脑袋里面,似乎有一只白蜗牛正慢慢地爬在旋转楼梯上,楼梯的最后一层消失在炽热的阳光里,而蜗牛潮湿的尾巴还在他的嗓子里盘绕着。

    他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没有人会在这么炎热的天气下存活。

    忽然“砰”的一声,有人用一个热棒子击中了他的头。他倒了下去。“这就是死亡”,他想。他躺在了灼热的甲板上。

    突然,他醒过来。他觉得有个低声的笑消失在他后面。他看到船在行驶。船上的白帆鼓起来了。但是没有风,一丝微风也没有。大海白得如明镜,又像炽热的地狱。正上方的太阳像一个被溶解了的巨大的热铁块,把它的火焰贴得到处都是。空气似乎也燃烧起来。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些蓝点,那是他们到过的岛。

    突然,惊恐向他袭来,好似一只千足虫迈着它冰冷的脚穿过他的血管,死死地盯着他。

    在他前面躺着死去的人。他们的脸朝着上方。可是谁把他们的脸翻过来的呢?他们的皮肤呈青紫色,煞白的眼睛注视着他。开始腐烂的皮肤将他们的嘴唇拉开,一种阴森的笑容呈现在两边的面颊上。只有爱尔兰人的尸体平静地躺在他的吊床上。

    法国人想试图让自己站起来,但不可名状的恐惧使他虚弱无力。他的双膝软了下去。现在,他知道,它要来了。在桅杆的后面站着什么东西——一个黑影。现在黑影拖着它的脚穿过甲板,站在了舱室顶的后面。接着它又向前走近了几步。他看到一个穿着旧式黑衣服的老女人,她白色的长发垂在脸的两边,插在这张苍白老脸上的一双眼睛像颜色模糊的扣子似的,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的脸上布满了紫色和红色的脓包,额头上有两个像王冠似的红疙瘩,一顶白色的女士帽遮在它们上面。她的黑色钟式裙发出沙沙的声音,她走向他。他绝望而本能地伸出手脚自卫。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再一次摔在了地上。

    现在,她已经走得很近了,他能看到从她嘴里喘出的气息。

    他想再次阻止她。他的左臂已经瘫痪了。有什么东西强迫他不能动弹,似乎一个巨大的物体紧紧地握住了他。但是他还没有放弃挣扎。他用右手使劲将它甩开。

    他无意识地在甲板上跌撞了几步。他看见,在死者的吊床前有条粗大的连接斜桅底部和最前面的船桅的绳子。

    他爬了上去,环顾四周。

    但是,瘟疫紧追不舍。现在它已经到了最下面的木条梯子上了。他必须继续向上爬。但是瘟疫比他还要快,它要抓住他。他急忙用手脚同时抓住绳子,摇摇晃晃地往上爬,一只脚陷在了绳线里,他把脚拔出来,继续向顶上爬。可瘟疫也只离着几米远。他沿着最高的横杆爬行,那儿的末端是一条绳子。他爬过去,可是绳子哪去了?那儿什么也没有。

    他的下方是深海和甲板。直对着他的就是躺着的死人。

    他想回去,可是瘟疫已经到了横杆的那一端,它像一个老水手似的在横木上摇摆着向他飘过来。

    现在只有六步远。还有五步。他轻声地数着,因死亡的恐惧,他的颌额在强大的痉挛下居然无法合拢。三步、两步。

    他向后退,手在空中摸索,试图握住什么东西。可是他两手一松,就从横杆上摔到甲板上,头撞在了厚木板上。他头颅粉碎地躺在了那里。

    一场黑色的暴风雨很快地从东方袭来,逼近平静的汪洋。太阳躲进厚厚的云层里,像一条头巾盖在了死人的脸上。几艘大型的中国式帆船从朦胧月色中驶来,它们在暴风雨来临前鼓帆航行。船上燃起火红的灯光,发出雷鸣般的汽笛声。有艘船从它们旁边驶过,就像一个恶魔飞行时投下的巨大黑影。在甲板上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在火光的照耀下,她好像在不断长大,她的头慢慢地越过桅杆,她强劲挥舞着胳臂,就像在狂风中煽动翅膀的鹤。云雾中出现了一个灰白的空穴,那船径直驶入了这个可怕的空穴亮光里。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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