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奔至郢都,屈原便带着李穆来到了府中。府中亭台楼阁,很是简约,倒是各种花草,种了不少。一名美妇人扭着婀娜的身姿走了过来,操着浓浓的楚音,很是好听。“穆儿,这是你家婶婶。”李穆急忙参拜,被美妇人扶了起来,李穆细看之下,仪姿光照,流云轻梳,别有一番韵致,这位美人,便是屈原的夫人—郑锦鲤,取自福运锦鲤之意。“侬不要多礼,到了这里,便是到了家里,可不许这样了,还没吃了吧,我给弄饭,你们坐。”屈原拉着李穆来到院子中,在石墩上坐了下来,鸟语花香,沁人心脾,穿堂风扑面而来,倒是乘凉避暑的好地方。‘‘屈子,在下有一胞妹,对屈子之学甚为敬佩,若是我回去,告诉他,我跟着您,她一定羡慕的要死。”李穆说的便是李元珺,在李冰的引导下,李元珺已经将各种文学书籍通读了一遍,而其中,尤其是《诗经》和《楚辞》,她最为推崇。
“是吗,那我可是要好好敬佩一番了,女子能有如此眼界和作为,其父母必定不简单,女子可不能只是缝缝补补,若是失了独立性,可就不好了,她是如何评判我的学问的啊。”屈原笑着问道。
“屈子之文章,感情激越,热烈奔放,乐观豁达,尤其是人神之说,冲破周礼的束缚,最是强调个人情感的表达,自由豪迈,浪漫精致,与中原之学完全不同,从屈子之诗歌,读出屈子品格高洁,不向世俗妥协,执着理想美政,独善其身,和而不同,为人所敬佩,文字激情昂扬,最是能将人带入情景之中,天下文学,独宠屈子。”李穆虽不喜好读书,却听李元珺评书,而对于屈原的《橘颂》《九歌》《湘夫人》等,李穆听着李元珺说了不止几次了。
“哈哈哈,没想到,天下懂我之人,竟是一个女娃娃,这番话,你个莽夫可编不出来,我倒是对这个女娃娃很感兴趣了,哪天去了魏国,可是要好好见一下了。”
“你怎么跟我师父一样,为老不尊,我怎么就是莽夫了,要这么说,屈子武艺高强,内力深厚,也不就是会写文章的莽夫嘛。”李穆一脸辩驳道,屈原哈哈大笑,“伶牙俐齿,不过说得也是没错,你师父是如何评价我的啊。”李穆挠挠脑袋说道:“不好说,不好说。”看着李穆矫揉造作的样子,屈原骂道:“有什么不好说的,说吧,我受着呢。”李穆嘿嘿一笑,说道:“志坚心诚。”屈原摆手道:“说不中听的,你能编出什么来,你师父不会夸我。”李穆笑道:“还是屈子高明,师父说,叽里咕噜的,看也看不懂,还不如庄子呢,搞一堆楚语,是给人看的吗,嗯,怎么就不考虑后世读者的感受呢,屁,屁,屁。”
李穆学得有模有样,可给屈原逗乐了,“嗯,像老先生的风格,他觉得自己才智无双,谁也比不过他,可是他写文章就不行,你下次见了你师父,告诉他,屈原坦然接受,但,哎,我就是不改,就是玩,气歪他的胡子。”李穆惊愕道:“啊,就这么说。”屈原说道:“嗯,就这么说。”李穆为难道:“我师父可是要踢我屁股的。”屈原笑道:“不怕,你就说屈原这么说的。”李穆胆一下壮了起来,“好,我就说是屈原这个会写文章莽夫说,老莽夫带着小莽夫,就是玩。”屈原笑得前仰后合,指了指李穆说道:“很好,对脾气,来,这会正好你婶婶的饭还没好,咱俩切磋一下,来,不要留手,我看看,你的功夫到了什么境界。”说着屈原便立身站定,淡黄色的衣摆随风鼓荡,足可看出内劲深厚。李穆大喜,能与屈原切磋,对自己的武学造诣不知提高多少倍。
“如此,屈子,我就不客气了。”李穆也摆好姿势,与屈原面对面站立。“先生,小心了。”说罢,李穆挺剑直出,以自己最为熟悉的“听潮剑法”,力道沉猛,向着屈原攻来,“好,有气势,来。"屈原大喝一声,向后退了三五步,双掌猛力前推,“接好了,此套掌法名为“橘暖星河”,乃是我在写橘颂之时所悟出来的,来到楚国,怎能不品尝一番家乡的柑橘呢。”只见屈子双掌翻飞,四面八方都是掌印,便是像橘子一样,将自己牢牢锁在中央,如此绚丽繁杂的招式,他是如何做到的,李穆不敢大意,只能先采取守势,一柄长剑四下点戳,哪里有便破哪里,你便四面来攻,我自岿然不动,防守如山。“嘿,小子,学做乌龟吗?这么缩头缩尾。”屈原瞬时变化招式,一个腾挪,化掌为拳,砰砰连出三拳,直击李穆胸口,“嘿,小伙子,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可懂?”李穆不受屈原干扰,只是一招潮起潮落,猛然向屈子劈来,“哈哈哈,小伙子,应对的不错,青黄杂糅,文章烂兮。”屈原一边演绎招式,一边念着橘颂,此路橘暖星河当真怪异,仿佛随着橘颂的心情而变化,屈子崇尚橘树,招式繁杂飘逸,舞将起来煞是好看,偏偏却招招致命,李穆不懂橘颂,自然不清楚哪里才是破绽,“哎,没文化,害死人,要是胞妹在这里就好了。”李穆只怪自己平日里读书不勤,这能硬着头皮看着屈原将这套橘颂一点点舞将出来,看着眼花缭乱的招式,三五百招内都不会有重复,这屈子还是个人嘛。“算了,死马当活马医了,囡囡,看你了。”李穆将自己虽然不甚纯熟的“龙游荷苏”剑法使将出来,向着屈原攻来,龙游荷苏招式灵动俊雅,颇有三分灵气,屈原一时无备,被这优美的剑招所吸引,“好好,好,此套剑法不错,来,尽管向我攻来。”李穆依样画葫芦,将自己所研习的招式一一比将出来,屈原也不进攻,只是看着李穆将这套剑法耍完,“好好,老夫当年与魏国高手魏漪有过交手,他这套剑法我甚是仰慕,曾以我的橘暖星河相授,换取他这套剑法,可这家伙真是轴,说是什么也不换,怎么却教给了你,不过,看你这路子,也是个二把刀,倒像是个女子所教。”
李穆嘿嘿笑道:“也不能算是教,我姐姐是他的门徒,曾与我以此套剑法切磋,姐姐故意使得很慢,似是想让我看清楚一般,我便记下了几招,屈子见笑了。”屈原哈哈哈大笑,“你小子,天赋可以,就你这套剑法,江湖中也少有敌手,这鬼谷子什么眼光,收徒总是那么精准,让人羡慕啊。”李穆笑道:“屈子,你可别取笑我了,此套剑法与您的橘暖星河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屈原摆摆手说道:“各有所长,各有所长,你要是想学我这套掌法,可以。”李穆兴奋道:“屈子当真?”屈原笑道:“当真,我骗你个小娃娃做什么,屈子是那么小气之人吗,看好了。”
“此套橘暖星河掌法,变化万千,其中真意,便在我的那首橘颂之中,重意不用力,意之所至,劲之所发,随情感而动。看好了,第一式,后皇嘉树。”屈原腾空跃起,双掌齐出,只一掌,便将院中的梧桐树打得四下震颤,“此招重在力道雄浑,自信而发,乃是对橘树的赞美,情感真切,第二式,受命不迁,重在沉稳,天下防守的绝技,以不变应万变,第三式,绿叶素荣,此招乃是后面招式之根基,万千变化皆由此出,重在灵动,其后便是青黄杂糅,文章烂兮。”屈原将后续招式一一演化,李穆边看边记,此套掌法博大精深,没有数年功夫的勤加练习,哪能熟练。打完一套,屈子已经满身是汗,却也酣畅淋漓,精神倍增,“天下都知我屈原是文章第一,武功第二,政才第三,殊不知,屈原啊,最是好武,也是个武痴了,哈哈。”李穆在脑海中好好过了一遍,在地上依样画葫芦,将招式一一演化,“纷缊宜脩,姱而不丑兮,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兮。屈子,橘树之品性高洁无双,是您在流放汉北期间的精神榜样吧,砥砺志节,不改操守,这套掌法,若是品行不佳之人,便是深受其害了,屈子,我明白了,武学,也是道德之学,心志之学。”屈原抚摸着自己的美髯,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好了,看你们,热不热,来喝点冰嘉明解解渴,洗洗手,准备吃饭了。”郑锦鲤从旁端过了凉嘉明,二人咕咕一饮而尽,“嗯,好清凉啊,瞬时暑气便消,好东西啊,婶婶手艺当真是天下无双。”郑锦鲤笑了笑,“小家伙,这么会哄人,这要是去了江湖,不知多少少女要前仆后继了。”李穆脸一红,默不作声,“你看你,还是个孩子。”屈原说道。“不小了,都二十多了,长得是挺俊俏的。”郑锦鲤本身音色便向铜铃一般清脆,笑起来更是靓丽,让身在楚国的李穆不禁想起了自己的两位母亲,不知她们此刻如何了。
“父亲,父亲,大事不妙,大事不妙了。”屈承开从外急吼吼地跑了进来,被屈原一把扶住,“开儿,莫急,慢慢说,怎么了?”屈原将一碗清凉嘉明递给了屈承开,扶着他做了下来,看到李穆,屈承开问道:“父亲,这位是?”屈原说道:“他是父亲的小友—李穆,你但说无妨。”屈承开说道:“据炽羽九凤消息,孟尝君已经联络韩魏两国,向我楚国发起进攻,秦国大举调兵,十万精锐屯兵武关,不知意欲何为?”
屈原在院中来回沉吟了一会,郑锦鲤端上了饭菜,招呼着李穆和屈承开二人先吃了起来,却也不打扰屈原,她也知道,自己家这个男人,思考时候什么也不能打搅他。李穆与屈承开倒是相谈甚欢,屈承开长李穆几岁,二人从于王位一途便聊个没完,郑锦鲤便顾着给二人夹菜,“娘,你这喂猪呢,你看你我碗里摞的。”郑锦鲤笑道:“你可不就是猪,在外头吃不饱,到家里了,敞开了吃。”
“穆儿,开儿,我等进宫,看看我王意思,这就走吧。”屈原回过头看着二人,郑锦鲤急忙过来,拉着屈原的手说道:“孩子还没吃好呢,要不你先去,两个孩子一会追上你。”屈原义正言辞说道:“国事大于天,收拾东西,我等这就走。”李穆迅速整理包袱,随手帮屈原装了两个青团,与承开相跟着去了,锦鲤一脸无奈,“都是一些急脾气,老的如此,小的也如此,哎。”锦鲤自顾自地收拾着饭桌上的东西,嘴里兀自嘟囔着。
此时的楚国正是楚怀王当政时期,怀王仁勇厌世,从其父手中接过了楚国的万千疆土,心中也有恢弘抱负,在任早期,任用自己的发小屈原与唐昧,主持变法,效法吴起改革,打击贵族,任用贤能,轻徭薄赋,对外灭越,进军中原,堪称是强盛之主,楚国早期一度成为天下翘楚,可在外交之上游离于齐楚联盟和楚秦联盟之间,哪边利益大倒向哪一边,只看重实利,不看重信义,这也是战国时代的普遍现象,今天咱俩还亲亲我我,明天便刀戈相向。尤其在楚国吞并越国之后,实力暴增为天下之首,这时的楚国,已经成为天下公敌,便如当时的齐国吞并燕国一般,你要不把燕国吐出来,那天下合纵的对象便是齐国,即便富强如齐国那样的国家,也是心不甘情不愿撤出了燕国。
楚王此时正在王宫之中大发雷霆,儿子芈横在秦国因为个人私怨与秦国大夫斗殴,将秦国大夫杀死,一溜烟跑回了楚国,在炽羽九凤的掩护下,秦人也没有敢深追。“横儿,你可知,为父将你为质于秦的用意?”芈横跪在地上,楚王恨铁不成钢,拿着荆条在芈横的背上抽出了数道血痕,芈横咬紧牙关,默不作声。“我大楚本与秦国互为屏障,行连横之策,便是当今秦国太后,也是我们楚国人,什么事情你忍不了,偏偏就要在这个时候留人口实,我大楚危矣。”芈横咬着牙说道:“父亲大可将孩儿交出去,孩儿自己惹的祸,不连累楚国。”楚王拍案大怒,在大殿之上来回走动,咆哮之声将大殿都震颤了,“糊涂,你糊涂,你也是我大楚后继之才,便是这等眼界吗?啊,交出去,把你交出去若能换得秦国支持我楚秦联盟,我告诉你,战国时代,弱肉强食,此刻我楚国已经成为他国攻伐的对象,秦国在武关虎视眈眈,孟尝君已经联络了三晋,要对我楚国下手了,最终决定秦国立场的,还是我楚国在战场上的表现,你懂吗?”楚王玉树临风,也是楚国的绝美男子,屈原曾在诗中以“灵均”相称,可是此刻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芈横也是横着脖子与楚王辩驳。楚王实在无可奈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能如何。
“黄内侍,我王可在?”屈原来到宫中,看到内侍们都立在殿外十米远,便问了领头的。“左徒,我王正在殿里大发雷霆,太子我王也是扯着脖子喊,小可也实在没有办法,左徒,我王正在气头上,你要进去的话便小心一点。”屈原点点头道:“无妨,有劳黄内侍了。”屈原思虑片刻,直入殿内,让李穆与承开在殿外等候。还未入殿,便听到楚王嘶吼一般的咆哮,“你冥顽不灵,愧对先祖,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啊。”屈原进入殿内,一把扶起了芈横,“孩子嘛,较什么劲,错都铸成了,此刻我们弥补就好,横儿,去给你父亲道个歉,父子之间,有什么化不开的。”屈原动了动芈横,芈横跪在地上向前挪了两步,在楚王面前拜了三拜,什么也没说,站起身便去了。“看看,都是平日里惯的,你说我怎么教出这么个东西,大楚先王昭烈无惧,耀世光芒,他这样即位为王,楚国能好?”屈原扶着楚王,除了殿外,“好了,谁家孩子不犯错呢,王上,横儿错已经铸成,你打算如何给秦国一个交代,还要奉行联秦之策吗?”芈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今日空气清新,倒是一个散步的好日子,纫兰,想当初我二人爬树抓鸟,品尝家乡的柑橘,立誓强我楚国,屹立于中原之上,恢复先祖功业,纫兰,我可是记得呢。”灵均乃是屈原美称当时怀王的名讳,纫兰便是怀王称呼屈原的。
屈原热泪盈眶,仿佛二人瞬间回到了童年时代,那时的二人两小无猜,像个奔驰小野马一样,肆意撒欢,可是目下,物是人非,屈原以流放之资重回怀王身侧,感慨万千。“我王还记得当年那些事情,屈原愧不敢当,我王兴民政,通四海,商业繁荣,人民安居乐业,便是好的。”楚王回头看了一眼屈原说道:“你呀,别人什么样,我不管,可你要是也变得曲意逢迎,我大楚,可真就走下坡路了,纫兰,寡人还喜欢你桀骜不驯,冒死进谏的样子,来都来了,寡人听听,你对眼下的纵横之局有何想法?”屈原退了一步,拱手说道:“君上,低姿态示齐,强硬对秦,韩魏是亲齐一方,秦人攻占巴蜀,兵出武关,对我大楚之威胁是实实在在的。”
楚王捋了捋胡须,说道:“纫兰啊,你可知,我大楚并越,齐国最是不满,孟尝君跳梁小丑,四下勾连,不就是为了我楚国嘛,你难道看不明白,秦人楚系当权,能是大患,我铺排了这么久的棋局,便是要在此时发挥作用。”屈原跺了跺脚,急道:“我王,楚系当权,可代表的,依然是秦国的利益啊,太子杀人,我楚国没有表示,秦国定加入齐魏韩合纵,若是两线进攻,我楚国可能防得住?眼下急务,便是破三国合纵,亲秦已然不可行。”楚怀王思谋了片刻说道:“纫兰,我楚国要是赢了三国合纵之兵,你说,会如何?”“赢了?赢了三国会继续合纵,直至我楚国力量削弱,他们方才满意,秦人可能会主动向我楚国示好。”楚怀王笑道:“那就打,他们觊觎先王功业,我大楚之士也不是闹着玩的,寡人已经决定了,唐昧为统兵大将,迎战三国之兵,秦人是作壁上观,还是趁火打劫,就得看我们这一仗的成败了。”屈原急道:“君上,若是秦人临时变卦,偷袭我楚国后方,那该如何?”
楚王笑道:“稳住秦国,不就好了,金银财宝,牛马城池,送他秦人一两个,只要此战胜利,我大楚进军魏齐边境,迫使两国求和,岂不美哉?”“君上,秦国在乎的怎么会是那一两个城池呢,而且,君上的猜想都是建立在唐昧打赢的基础之上,若是唐昧败了,君上何以自处?”楚王芈槐猛地转头,盯着屈原说道:“哪里的功业不是搏出来的,若是处处求稳,我楚国傲视中原,从何谈起?联齐,便是这孟尝君,四下活动,许韩魏以重利,没有重利,韩魏谁愿跟从。齐王贪得无厌,天下皆知,纫兰啊,先祖土地,岂能轻易与人,若是战场失败,寡人无话可说,这是军争,胜败由天定。”
屈原犹如当头棒喝,自己总是按照自己意愿去劝说楚王,从没考虑过,楚王自己的打算,难道就是毫无道理吗?自己劝说楚王,难道就没有个人情感参杂其中,提到秦国,自己便义愤填膺,这可是决策的大忌啊。当年楚王为合纵之长,引五国之兵攻伐秦国,可是秦国割了商於之地,楚国便退军,省去了硬碰硬之举,张仪顺水推舟,促成秦楚联盟。可是后来秦国吞并巴蜀,楚国经略数百年的巴国之地,被秦国割了韭菜,此后便坚定不移站在齐国这一侧,有错吗?楚王总是在合适时间为楚国争取更大的权益,你能说他错了吗?秦惠文王去世,秦国政局大变,赵燕拥立赢稷,楚王便与秦国联姻,加强秦楚联盟,并一举廓清江东越国千里之地,齐国吭都没敢吭一声。眼下刚刚太子横杀了人,孟尝君便四处奔波,你这个时候想求和了,你是孟尝君,能答应吗?屈原啊屈原,便是你是楚王,你能处理地井井有条吗?
屈原思虑了一会,跪伏在地说道:“臣倾力辅佐唐昧,定将联军拦在我楚国国门之外,君上,屈原错了。”楚怀王一时无备,这还是他认识的屈原吗?“纫兰啊,流放汉北,你也终究是变了,也罢,今日你我君臣同心,定能将联军攻势粉碎,炽羽九凤便交由你来统领,全力保障军事情报,你与唐昧联手,我让昭睢负责粮草供应,此前你仇视秦国,是因为秦国杀了我太多的汉东子弟,可是这次,秦国必须先放一边,我能做的,便是尽量延缓秦国进军步伐,而你,担子重些,前线军务,就拜托你和唐昧了,你二人也是老相识了。”屈原拜服在地,说道:“臣定不辱使命,请王宽心。”屈原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地畅快,君臣同心,楚国有救。
李穆与承开在外等了许久,看到屈原从宫中出来,满心欢喜,“走,去唐将军那里。”李穆与承开相视一笑,便知道屈原定不虚此行,几人便急忙赶去唐昧府中。唐昧在楚国可是大大的有名,他不仅仅是天下闻名的楚国名将,趁着越国势弱,引军三十万吞并越国。而楚国民众更为熟悉的,是他在天文星象方面的造诣,与甘德和石申,尹皋并成为天下四大星象家。作战之时懂得天文地理,在古代可是神将了,唐昧便是其中的典型。进攻越国之时,夜观天象,言道:“天錇将伤,越国将灭,大楚顺天而为,冲。”一时之间楚军士气大增,在对越作战中奋勇当先,取得了作战胜利。屈原与李穆等人进了唐昧府中,李穆第一次来,便被唐昧府中的布局惊呆了,抬眼便是一尊巨大的炽羽凤凰形象,在其四周,巨大的穹顶高高拱起,蕴含着天圆地方的格局,二十八星宿在穹顶内部均衡分配,二十四节气也标注其中,与天下九州和四方尊神互为依托,都为石头所雕刻,摄人心魄,叹为观止。春秋战国时期,星象的变化更多与天气变化息息相关,精耕细作的小农经济尤其注重经验积累,而通过观测星星的位置变化,也能知道刺客农业之中该做什么事情了,由此衍生出相关的历法和纪年方式,为楚国的农业指导发挥了重要作用。李穆第一次被这认知之外的科学技术吸引了眼球,站在穹顶下,仿佛就站在了宇宙之中。怪不得屈子可以写出像《天问》那样的宇宙思考,唐昧的这项杰作便是答案了。师父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能看一看这博大精深的星象之学,自己也要找机会满足师父的这一个愿望了。
“发什么呆,走了,大哥。”屈承开一把将李穆拉了过来,“这才是皮毛呢,你若是与唐将军深入交流,才会发现,真正的高手,是你什么都听不懂的。”李穆恋恋不舍地看着院中的情形,若是有机会,定要与唐昧将军好好聊聊其中的奥秘。“屈子,到此何干啊,嗯?”唐昧身着宽衣大袍便迎了出来,他与屈原本就十分相熟,二人也不客套,便进了内廷,李穆与承开坐在下席。“我到你这,可不是为了看星星的,再说了,你也不教我,小气鬼,喝凉水。”唐昧哈哈大笑,说道:“嘿,你这人,讲点道理好不啦,怎么跟个泼妇一样,你的文章怎么不给我看啦,还有,你的绝技“翩舞星灵”,能不能教教我啊,不行,橘暖星河也行。我的星星可是我一生心血,再说了,我教你,你在那汉北流放,怎么教你?我飞过去吗?”
屈原指了指唐昧说道:“你呀,你去做个商人,可惜喽,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说到绝技,我倒是有个人选,你对剑法颇有心得,要不指点几番?”唐昧疑惑道:“你儿子什么水平我能不知道,别逗了,你又新学了什么剑招?”屈原摆摆手说道:“不是我,是你面前这个小兄弟,在剑法上,堪称一绝。”唐昧走上前,打量着李穆,说道:“年纪轻轻,剑法一绝,怎么说,我怎么也不信啊。”李穆拱手道:“先生,屈子抬爱了,我哪里够的上绝这个称呼啊。”“绝不绝的,搞一下不就知道了。来,接剑。”唐昧内力轻轻一引,一柄青铜宝剑便直飞向李穆,李穆看了一眼屈原,屈原点了点头,李穆也就不再客气,接剑在手,摆出临战姿态。“便用你那成名绝技与唐将军斗上一斗,可不要手下留情啊,怎么打的我,就怎么打他,别给我面子。”
李穆仗剑行礼,唐昧说道:“你个老东西,看这个孩子,多有礼貌,孩子,我们只是切磋,不涉师门,不涉性命,点到即止。”李穆说道:“前辈江湖名宿,晚辈哪里敢跟前辈动手,只是赐教,都依前辈。”唐昧持剑在手,脚下踏出方位,说道:“小心了。”屈原身子不住前倾,屈承开也是兴奋,站立在屈原身后。李穆看出来唐昧剑法怪异,不敢大意,运起听潮剑法,内劲灌注其中,便向唐昧扑了过来,“月盈晨暮,月亏日半,潮水渐进,玉城雪岭,雷霆万钧。”李穆口中念念有词,手中青铜长剑潮声滚滚,不绝于耳,“好,好,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不简单。”唐昧也以生平绝技与李穆相搏,踏着二十八星宿的方位,在李穆身侧游离,听潮剑法极耗内劲,乃是天下刚猛剑法,每一剑都有雷霆万钧之势。可是唐昧身法步法极其灵活,如此一来,听潮剑法便吃了亏,他不与你硬碰硬,你能奈何。李穆盯着唐昧的身法,百思不得其解,他对星象之学一窍不通,自然无法猜出唐昧到底攻向哪里,下一步动作如何,这里吃的亏,你得想办法在其他方面弥补上才好。李穆思虑片刻,转换剑法,我不懂你,你也不能懂我。你想预判我的方位,那也不行。“好小子,剑法够杂的啊。”唐昧大呼过瘾,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战斗过了。李穆将自己在鬼谷子门下所学的各种剑招参杂其中,唐昧却也不为所动,你自千方来,我却一面去,不管你如何精妙,我只是踏着我的方位,打我自己的路数。李穆久攻不下,若是不能乱了他的节奏,便无法破招。二人打斗将近三五百招,也给了李穆看清唐昧此路剑法奥妙的机会。唐昧此路剑法名为“参横斗转”,乃是观星而动,李穆依样画葫芦,我不管你星象如何变化,我只看你步子要迈向哪里,眼睛看向何处,“就是这里了,成不成的,就看着一下了。”
李穆施展开龙游荷苏,猛然刺向唐昧前踏方向,唐昧一时无备,猛然被如此精妙剑法袭扰,只能伸剑拦挡,如此,下一步方位便无从谈起了。屈原拍手叫好,屈承开早已经惊掉了下巴,他万万想不到,李穆功法已经到如此地步。唐昧手忙脚乱,根本挡不住龙游荷苏的精妙剑招,三五招内,唐昧便被李穆剑尖顶在了胸口。“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你懂星象?”唐昧错愕道。李穆拱手说道:“前辈哪里话,李穆不懂,星象之学博大精深,岂是我这莽夫所能懂的,只是在下想打乱前辈的攻击节奏罢了,没曾想,一击即中。”唐昧笑道:“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啊,不过你这最后几路剑法甚是精妙,师承何门啊。”屈原走了过来,拍了拍唐昧的肩膀,“我就说吧,我们都老了,他那两套剑法,一刚一柔,相辅相成,和衷共济,他那几路剑法,与其师门无关。”唐昧俯身向李穆说道:“我对此路剑法甚是痴迷,可否演练几招,让我开开眼。”李穆也拜道:“先生,武学之道,本不分师门,若天地初开,本就一体,星辰散落,各成千秋,却又在穹顶之内,任人观看,星之分野,各有所属,只是各有所长罢了。此路剑法,乃是舍妹相传,屈子也想一观,只是,在下有事相求,前辈可否允准。”唐昧肃然道:“你的这番话,比唐昧的境界,不知高出多少,无怪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可为我师,你若有事,我定允准。”李穆拜在唐昧身前,说道:“恩师高寿,却有憾事,他对星象之学甚是痴迷,若先生能让恩师近前院一观,恩师此生足矣。”
唐昧急忙把扶起李穆,说道:“穆儿,你没有向我索要星象著作,只是想要来给恩师看看,此为孝,也不贪,你要保持这种美德,知道吗?我已经大致猜出你师承何人,唐昧府中只是一点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哪里能入前辈高人之眼,我这本《占元星经》,送于你了,你可以了你恩师愿望,只是,你也得为他觅得传人,将星象之学发扬光大,唐昧军中之人,旦夕祸福,无可预料。”说罢,低着头便在李穆耳边说道:“此书你可好好参详,切莫落入宵小之人手中,否则,遗祸江湖,切记切记。”
李穆再拜说道:“多谢前辈指点,那晚生便献丑了,只是,此路剑法,需要先生来与我配合。”
李穆持剑念着剑诀,与唐昧二人在堂中来回腾挪,龙游荷苏在唐昧参横斗转的相辅下,万千变化让唐昧眼花缭乱,屈原也不禁持剑加入战局,来给龙游荷苏喂招,三人参详之下,竟然将龙游荷苏的剑招拓宽了三五十招,三人交流着武学心得,纷纷抚掌大笑。屈承开看了多遍,可是悟性不够,只能记住一些粗浅的招式,不过也是心满意足。
“老唐啊,我此番前来,最主要的事情,是传达我王之令,你为统军大将,炽羽九凤为配合信息作战,我屈原为你统筹粮草,穆儿和开儿与你同去,齐魏韩三国之合纵已成,秦国虎视眈眈,此战,我大楚,定要打出威风,打出血性,让他们有来无回。”几人试剑之后,便在唐昧府中品尝楚国特制的桂花酒,清香满园。
唐昧抿了一口桂花酒,说道:“嗯,韩魏两国近几年在齐秦两强的打击下,不是倒向齐国,便是倒向秦国,此次几国联手,针对我大楚,无非是眼馋我楚国吞并越国,孟尝君坐不住了。”屈原点点头说道:“联军进犯大楚,其方向,老唐可有判断?”唐昧沉吟了片刻说道:“楚国崛起天下七百年,何以中原各国从未动摇我楚国国本,其中根由,便在于,中原各国不习水战,楚国江水众多,他们无法渡河,依河据守,他们便毫无办法。”屈原思索片刻说道:“若是不出意外,应当是齐国为合纵盟约之长,联军统帅便是孟夫子高徒匡章了,此人用兵传神,不可小视。”唐昧看着屈原说道:“此人在对燕作战中立下大功,炽羽九凤已经将此人战役经历给我传了过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是此人的作战风格,与我倒是相成,若是善于长途奔袭的齐将,可真是难以应付了。”
屈原沉声道:“老唐谋划便可,屈原定鼎立相扶,此战,破三国合纵便可,秦国还在那里虎视眈眈,我们不与他们纠缠,我楚国太需要一场胜利了。”唐昧与屈原商定之后,便各自准备。
洛阳的苏秦此时正在太平庄的草庐里埋头苦读《太公六韬》,说到《太公六韬》,便不得不提到苏秦本人的机遇。一日,洛阳滂沱大雨倾泻直下,苏秦在茅草屋中欣赏着外面的雨景,一人顶着大雨从苏秦茅屋之前路过,苏秦急忙带着油纸伞出迎。“朋友,今日雨大,若是不弃,可否来屋中避雨。”那人也不答话,便径直走了进来,坐在木塌前。“来,先来碗洛阳米酒暖暖身子,去去寒气。”那人端着酒碗,说道:“感谢家主款待。”说罢便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苏秦仔细打量下,来人衣衫浸湿,面容清秀,英俊潇洒,像是王室贵族弟子。苏秦看着来人正襟危坐,也不打扰,自己也坐在一侧看着自己的竹简,逐渐旁放置了一个女子纳鞋底的锥子。来人看到这个锥子上略有血迹,忍不住好奇,便问道:“敢问家主,可是心有不快,为何这个锥子上留有血迹。”苏秦笑道:“先生误会,先生误会了。这个锥子,乃是苏某为砥砺奋进,不忘旧日之耻的见证,读书之时,扎大腿用的,古有勾践卧薪尝胆,今有我苏某悬梁刺股,只为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来人向着苏秦拱手说道:“家主惕厉奋发,万里可期。”苏秦摆摆手说道:“客人见笑了,见笑了。”苏秦与来人闲谈了一会,听到外面的雨声稀稀落落,来人拱手说道:“相逢有缘,改日再会,告辞。”苏秦拉住来人的手,说道:“稍等,苏秦有物相赠。”他从自己的旧书箱中翻出了一些自己整理的书简,“与先生交谈,甚为欢喜,天气阴晴不定,油纸伞你带上,这里有些干饭和大饼,你也带上,日后相见,我们再好好聊聊。”来人也不辞让,收下东西便告辞而去。苏秦看着来人背影消失在绵绵细雨中,方才回到家里,待收拾碗筷时方才发现,桌子底下,有一方竹简,古朴典雅,看着有些年头,苏秦苦笑了一下,自己以物相赠,未曾想对方也有这心思,心有灵犀一点通。苏秦翻开了这方竹简,赫然看到书简右侧,工工整整用洛阳书体刻写着四个大字—《太公六韬》。自己当初入秦,以天下义兵的观点向秦王陈述,未被采纳,机缘巧合下,才有了邂逅这旷世奇书的机会。苏秦本是个书痴,喜好读书和收藏天下奇书,如此宝书在眼前,苏秦哪能罢手,自此之后,便看到茅草屋之中经常有大笑之声,之前在自己心头的郁结也一扫而空,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真正静下心来去读,才发现,天下万事的道理,不都在这书里嘛,自己的遭遇,与太公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周文王当初为了推翻商纣王的腐朽统治,忍辱负重,在商王朝的朝歌被施以炮烙之刑,贤明如比干,微子那样的人才,都为纣王所不容,酒池肉林,夜夜笙歌,这坚定了周文王姬昌推翻纣王暴虐统治的信心。在周部落史官编的占卜下,说是为水河畔有贤能之人,姬昌便驱车前往,果然在为渭水河畔看到了老叟姜太公直钩钓鱼,便让众人停留在一侧,自己与姜太公进行攀谈,一番试探之后,姬昌确定了这就是自己要找的贤能之人,当即与姜子牙同乘车马而归,这才有了周王朝七百年的基业。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苏秦读着书中的内容,不住赞叹道,在苏秦印象中,姜太公只是个谋略之士,可是从他与文王对话中,姜太公的格局与眼界,非同一般,“凡人恶死而乐生,好德而归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归之。”能使天下万民生活有利,便能让天下俯首归之。苏秦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六韬中的知识养分,也想明白了自己在秦国的遭遇。大彻大悟的苏秦如幻新生,天下之道,归根结底,便是六韬中的一句—“慢慢绵绵,其聚必散;嘿嘿昧昧,其光必远。”幅员辽阔,强如商王朝那样,也会因为暴政而消散,不声不响,坚持仁义的周王朝,光辉普照天下。苏秦像是想起了什么,师父当初拿起水龙吟之时,隐约与它有心灵上的沟通,师父纵横格局,谋利失德,似是如此。难道,水龙吟并非是一把神兵利器,而是太公所流传下的这本旷世奇书?苏秦也不再纠结,天下强弱格局,只在一朝一夕之间,自己已然胸有韬略,便当施展抱负,天下纵横。闻听孟尝君合纵攻楚,苏秦也径自前往魏国旧都安邑,在魏家酒肆看看天下格局。师父鬼谷子曾与自己说过,年轻后辈之中,他最看好信陵君,不是因为信陵君是魏国王族,而是信陵君的品格,端的是谦雅温和,公允守法。其手下的门客,受其美丽感染,为非作歹之人极少,并非像孟尝君那样,为个人私利豢养死士,而是为魏国大业服务,他的门客,天下信誉极好。孟尝君其人,收拢天下犯罪之人,为其隐名埋名,壮大声威,尾大不掉,哪位君主能喜欢。
安邑的魏家酒肆论战厅中,已经聚集了许多好兵之士,苏秦坐在大堂之中,看着三国联军与楚军的动态,陷入了沉思。他关心的,是此战过后的天下格局,此战不论胜败,最终得利的,定是秦人。苏秦一入酒肆,门客便将苏秦的行踪呈报了信陵君。“苏先生乃是贵客,好生招待便好,且听听先生对此战的评判。”
临淄城内,齐国君主田辟疆已经进入垂暮之年,儿子田地已经足够为田氏君主,回想自己这一生,为齐国也是鞠躬尽瘁,殚精竭虑,最起码,守住了祖宗功业,守成之主能做的好,也就可以了。在自己身体每况愈下之时,孟尝君却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三国合纵已成,楚国威势定要挫他一挫。
齐宣王田辟疆倚在王位之上,目光落向远方的稷下学宫,这是他在任时期最为杰出的成就,士人领袖孟夫子,兵家大师孙膑,学宫令邹衍,天下名士淳于髡等,都在学宫之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五子良将也是自己留给儿子的军中宿将,尤其是孟夫子的学生匡章,更是用兵传神,敢言直谏,是个帅才,此次出征楚国,齐国霸业,就在此战了。
孟尝君与匡章带领齐军主力五万与韩魏会师于召陵,韩军统帅乃是韩耕手下的得力干将—暴鸢,此人力大无穷,军中角力,无出其右,以勇力冠三军,脾气也是人如其名,暴躁性急。魏军统帅乃是天下名将公孙衍的弟弟—公孙喜,深得公孙衍的真传,在魏国军中很有威望,是魏王依赖的军中良将。此次跟随齐国合纵,为邦国出力,自然意气风发。“暴将军,公孙将军,此次合纵,仰赖诸位将军了。”孟尝君摆出酒食,招呼二人吃酒。“孟尝君客气了,天下纵横之首,除了孟尝君,还有何人能与孟尝君匹敌,我等跟着孟尝君建功立业,求之不得。”公孙喜手里抓着一根羊腿,嚼得津津有味,迎合着孟尝君。暴鸢确是别有一番心思,抿了一口酒说道:“听闻上将军乃是孟夫子高足,军中威望极高,只是,不知,将军功夫如何?可否让我等开开眼。”匡章看了一眼暴鸢,笑道:“恩师功法,在下十分之一尚未学到,乃是夫子末流学生,对恩师思想倒是很是推崇,两位可有兴趣?”
公孙喜对于齐国这位上将军也是十分好奇,能在名将如云的齐国站稳脚跟,屹立数十年而不倒,只说用兵如神,怕是管中窥豹了。公孙喜附和道:“上将军谦虚了,暴鸢将军也是好武之人,切磋切磋,也是无妨对吧。”此言一出,暴鸢不禁笑出声来,这个公孙喜,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要是被我击败,如何有资格再做联军统帅。孟尝君抿着酒,笑而不语。匡章摆摆手说道:“将军说笑了,今日,饮酒便好,饮酒便好。”公孙喜看了一眼暴鸢,说道:“难道是暴将军不配做上将军的对手?”匡章放下手上的爵具,脸色肃穆,说道:“如此,那就你二人一起来吧。”匡章意识到,若是不给二人一点真功夫,怕是无法在军中立威,二人若是不听调遣,于合纵大局无益。孟尝君还是笑着,抿着嘴,一言不发,微笑着看着二人,也不劝架,军队嘛,要是不以武服人,难不成还拼笔墨不成。
联军中早就炸开了锅,一些韩魏高级将领都跑来看热闹,要是能击败匡章这位联军统帅,那多有面啊。匡章几人素服出营,在帐前站定,微风习习下,惬意自适。孟尝君向着三人拱手说道:“今日我有幸,成为你们的中正官,三人切磋武艺,不得使用暗器,不得伤人性命,不得使用内力,以武会友。”暴鸢笑道:“不得使用内力,这还是头一遭,匡将军岂不吃亏了。”匡章哈哈大笑,“吃亏是福,没事,二位将军难道还能打死我这老骨头嘛。”公孙喜摆定姿势,双目有神,盯着匡章,暴鸢大吼一声,便扑了过来,“好,有气势。”匡章下衣摆轻轻一捋,单腿前伸,摆出相扑的姿势,一把便与暴鸢抱在了一起。贴身背摔,这本是暴鸢在军中角力的绝技,集全身力气于一身,将人摔个狗啃泥。可是与匡章抱在一起,怎么摔,匡章都纹丝不动,暴鸢的脸憋得通红,公孙喜看着匡章分身乏术,也加入战团,公孙喜武功不弱,匡章顿时吃紧。暴鸢死死牵制住匡章的一只手,可就是奈何不得。公孙喜双掌齐出,向着匡章疾风骤雨般展开进攻,旁人都为匡章捏了一把汗,倒是匡章,却是闲庭信步,边退边打,饶是公孙喜用上所有气力也没占上便宜。“一打二,还能这么游刃有余,着实厉害。”旁观一人赞叹道,“你是摆设嘛,我都这样了,你还奈何不得?”暴鸢急道。“大意了,没曾想此人功力已经如此精湛。”公孙喜也没料到,这要传到魏王耳朵里,可就不好听了。匡章一脚直踹暴鸢的脚跟,暴鸢随即重心不稳,便被匡章摔倒在地。公孙喜的双掌被匡章严密地章法牢牢封死,丝毫没有发挥的余地,眼看着二人就要败在匡章手下,孟尝君飞身直出,一手搭在匡章手上,一手拽着公孙喜,便将二人拉了开来。“今日只是切磋,二位将军严丝合缝,配合密切,今日就算平手了,如何?”孟尝君看着二人说道。
二人对视了一眼,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急忙拱手道:“将军勇力无双,我二人佩服,还请将军莫要见怪。”匡章大步上前,扶起二人,说道:“客气了,走,吃酒,吃酒。”三人其乐融融,进入幕府大帐,联军攻势已成,只待匡章一声令下,三军齐出,全面进攻。匡章告诫二将道:“此次我们深入楚地作战,乃是为教训楚国反复无常,背信弃义,当速战速决,久战相持于我等不利,千里不运粮,我们这一软肋,天下尽知,楚民凶顽,各位定要小心,不要擅自行动。”暴鸢与公孙喜连连应声,“都依上将军,上将军便将我二人看作齐将,只要能打败楚国,掠夺楚国国土,就是最好的。”
三国联军出召陵,在匡章的指挥下,一路高歌猛进,攻城拔寨,楚民望风而逃,很多城池并未经过严密防守便丢弃而逃。不过数十天,联军兵锋便直指楚长城的堡垒—方城。楚长城呈麻袋状,西段乃是为了防止秦国从武关东来,而中断则是楚国进军中原地区的屏障,进可攻,退可守,东段的地形呈南北走向,将楚国鄢郢指定牢牢地锁在其中,若要攻破楚国,便要突破长城。而方城,便是在东段长城的中间位置,沿河筑城,親水便是天然的地理屏障,方城呈南北走向屏蔽于东,是防守的绝佳位置。
秋风寒凉,唐昧率领楚国精兵十万北出方城,屯兵驻守,在親水南岸陈兵列阵,旌旗飘动,战鼓隆隆。唐昧也是久经沙场,刚到方城,便拉着李穆与行军司马在附近勘探。为将者,必要对地形有所熟悉。李穆紧跟其后,问道:“唐公,联军近在咫尺,我等是要野战退敌,还是坚守不出?”唐昧说道:“联军兵锋正盛,他们粮草难以为继,只能强攻,按照匡章的脾气,这种傻事他们肯定不干。我怕的是,他们出奇招。你说,我们的软肋在哪里?”李穆摇摇头说道:“唐公,军争之事穆儿不懂,师父曾给穆儿讲过一个经典战例,便是孙膑的围魏救赵,那一战,孙膑抓住了庞涓的软肋,便是在大梁,唐公,这次,我实在没看懂。”唐昧点点头说道:“那一战,确实换了任何人也是无法,只是,匡章若是列阵北岸,与我等对峙,那他便不是名将,穆儿,你率炽羽九凤,好好探听一下联军的部署,看看可有奇兵,沿途仔细认真查看,若有情况,随时来报。”李穆拱手应道:“嗨。”便大踏步去了。
匡章在幕府大帐来回踱步,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方城,却因为大河的阻挠,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深知久战不利,要么出兵奇袭,要么强行渡河,别无他法,唐昧定是抓住了这一点,想与联军相持下去,联军粮草断绝,便只能退军。“孟尝君,你倒是劝劝上将军,这战也不战,退也不退,意欲何为啊。”二将早已经按捺不住,想问个究竟,大军外出,最怕的便是劳师远征。“二位将军莫急,我王三天五次催促上将军速速作战,上将军都无动于衷,你们想想,我的分量,能比得上我王吗?”暴鸢怒道:“孟尝君,想想办法啊,总不能被尿憋死吧,大河永远都在,难不成,就一直等下去吗?我们等得起吗?”公孙喜也附和道:“就是,孟尝君,要不您去给问问,什么情况,我二人心里也有个底啊。”孟尝君朝着二人一拱手,“二位将军稍待。”转身便进了幕府大帐。
匡章盯着悬挂在幕府中央的楚国地图,用手狠狠地点了一下一个地名,说道:“就是这里了,请二位将军入府议事。”孟尝君大喜,说道:“嗨。”匡章回过身,看到孟尝君立在身侧,说道:“如何,孟尝君何以在此?你看我,只顾看图,怠慢了。”孟尝君握着匡章的手说道:“老匡,别客气了,二位将军等候多时了,就等你发令呢。”匡章握着孟尝君的手,说道:“快请,快请,破敌之策,成竹在胸,干。”孟尝君锤了一下匡章的胸口,“真有你的,我大齐有福。”两位将军雄赳赳地踏步而入,匡章也不客套,直入主题,“孟尝君,你带木纹瓦当摸到楚军重丘,探听虚实,重点看粮道,去吧。”孟尝君接令便带着木纹瓦当走了,木纹瓦当乃是齐军的信息探查机构,齐国重实利,因此名字都是那么的接地气。
“暴将军,率军勘探河水深浅,若有条件,强行渡河。”暴鸢接令也撤了下去,“公孙将军,三万轻骑随时待命,看是强行渡河还是奇袭重丘了。”公孙喜上前问道:“上将军,楚军若是坚守不出?”匡章说道:“那我们就奇袭重丘,他若不回援,楚王能。”公孙喜笑道:“将军,懂了,末将定在他们回军之路上,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匡章笑道:“将军不愧是犀首的弟弟,很好,很好啊。”公孙喜哈哈大笑:“将军谬赞,谬赞,还是将军运筹帷幄,筹谋得当。”匡章摆摆手,公孙喜开心地退了下去,便去准备。
李穆与屈承开带着炽羽九凤沿着親水一路向北勘探,做信息探查,要紧的便是仔细认真,部分炽羽九凤被散在联军可能经过的地区,向当地居民探听,看能否获得有效信息。孟尝君深知触底民众长期穷苦,深受封地贵族盘剥,便带着食物与钱财,向楚民打听一些情况,奈何楚语难懂,孟尝君很是费了半天劲,花了一些钱,也没能探听到有效的信息,让他很是懊恼,便继续带着木纹瓦当向重丘而去。
行至象禾附近之时,“慢,此处不对劲。”李穆说道。屈承开不解地问道:“哪里不对?”李穆沉吟了一声,说道:“远处有人,隐蔽。”李穆内功深厚,看到林子里寂静无声,远处倒是有飞鸟经过,依靠着敏感性,便带着炽羽九凤隐蔽了起来。孟尝君带领木纹瓦当骑着快马穿行而过,身后尘土飞扬,显然是急行军。“速将此状况告知唐将军,切莫延缓,速出。”一人应答了一声,便飞身而去。“为何不跟随他们,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往何处?”李穆应道:“他们去向已然很是明朗,唐将军定能猜出他们意图。”
暴鸢懊恼地回营,向匡章禀报道:“上将军,楚军严阵以待,我等毫无机会,便是靠岸,便有万箭射来,无从渡河。”匡章沉吟了一声,问道:“暴将军,可否清楚,何处射过来的箭较多,何处射来的较少。”暴鸢疑惑,问道:“都快被射成刺猬了,哪里有心思看这个,有用?我再去看看。”说着便要出营,匡章急忙叫住,在暴鸢耳边低语几句,暴鸢心下欢喜,带几个人便去了。
炽羽九凤的人回报唐昧,说是看到了齐军向南急行军,数量不多,像是斥候,可是与一般斥候不同,炽羽九凤经常与齐人打交道,认得是齐国木纹瓦当的服饰。唐昧盯着地图,嘴里喃喃自语,“向南,向南,象禾还是重丘,抑或是鄢郢?意欲何为?”“李公子让我等捎话给将军,莫要掉进齐军围点打援的陷阱,粮道之事,请将军放心。”唐昧听到围点打援在这几个字,瞬间豁然开朗,“齐军主力定不在方城,应当去了重丘,庄趫,带两万人马,驰援重丘。”一人应声而入,乃是楚军悍将庄趫,是盗匪出身,后被唐昧招入麾下,勇猛无敌,极重义气,是唐昧最为信任的将领。“将军,我若是驰援重丘,将军怎么办?”唐昧迟疑了一会,说道:“三国联军进攻方向尚不明确,我等须两手准备,若是方城被破,重丘便是我等的退路所在,你切记要守好我军退路,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庄趫气哼哼地说道:“重丘那么重要,将军去守便好,将军放心,方城若是被破,在下绝不苟活。”说着便要踏出幕府,唐昧大喝道:“你连本将军的号令也不听吗?啊,反了你了,我告诉你,你手上握着楚军八万将士的性命,岂能由你放肆,方城有大水为屏障,联军一时无法攻破,即便攻破方城,本将也能退到重丘,给你守方城,你能坚守多久,愣头青,除了冲锋陷阵,带脑子的事你是一件不干,现在跟我叫板,滚,去重丘,重丘要是丢了,我把你脑袋拧下来,酿酒。”庄趫立身站定,高声应道:“是,那群杂碎若是冲破重丘,脑袋给你,走了。”唐昧黑着脸笑骂道:“滚滚滚,看见你就烦,给老子好好打。”
暴鸢听从了匡章的建议,并没有携带金银和老刀币,对于当地居民来讲,布和粮才是硬通货,他要找当地民众解决一个渡河的难题,只有当地民众才清楚,这条親水的秉性,哪里深,哪里浅,什么时候涨水。暴鸢需要将这些问题打听清楚,可是他不清楚,为何让他这个大老粗来搞这个问题,难道换一个面善的人不行吗,真是。暴鸢带着士兵在附近转悠,农户们听闻战乱,早就跑得没了踪影,暴鸢费了好大功夫,才在山中找到一个樵夫,“樵夫,打扰您一下。”樵夫看着五十来岁年纪,裤子常年行走在林间,被树杈勾的破破烂烂,“你是?”樵夫眯着眼睛问道。“老人家,我是在外游学士子,来向您打听点事。”樵夫咳了一下,说道:“游学士子可不是向你这样的,膀大腰圆,倒像是个练家子。齐国人吧,拿着这一堆东西,图个啥呢?”暴鸢嘿嘿笑道:“老人家,您能告诉我,这个親水的秉性不,您对这个肯定熟悉吧。”樵夫恼怒地说道:“熟不熟悉的,为何要告诉你们齐人,你们来我们楚国烧杀抢掠,怎么的,我还得领着你,杀楚人,不知道。”暴鸢一把抓住樵夫,正要动手,忽然想起匡章的告诫,沙包大的拳头硬生生憋了回来,说道:“老人家,我给你跪下了,您就告诉我吧,这些都是你的,决不食言,我要骗你,我就从这个坡上滚下去,咕噜咕噜的下去。”这可把樵夫逗乐了,“行啦,我这老骨头,信你,你看啊,楚军重兵防守地区,定是河水较浅地区,楚军轻兵驻守之地,定河水较深。”暴鸢一拍脑袋,大叫道:“我懂了,我懂了,老伯,谢了。”暴鸢开心地跑回了营区,着急向匡章禀报。
“公子,任务已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你怎知匡章定会派人询问这个。”原来,那个樵夫,也是炽羽九凤的人,李穆笑道:“因为齐军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强行渡河,而要渡河,他便要熟悉水文,齐人哪里懂这个,还不得依赖楚人,他的路,走窄了。”屈承开向着李穆竖起拇指,“高,实在是高,厉害了,今日,我算是长眼了。”李穆摆手道:“暴鸢拿着假信息,他是个大老粗,可是匡章并不是,他会斟酌,这些信息中的虚假成分,你要知道,名将,最重要的技能,便是对战场各种信息的研判,只能祈祷,这些能对匡章起到迷惑作用,让他不敢轻易渡河。”说着李穆与屈承开带着炽羽九凤继续向北进发。
暴鸢回来后将情况如实禀报了匡章,很是兴奋。“那老丈说的很有道理,将军,趁夜偷袭,可行。”匡章不断在脑海中琢磨着暴鸢与樵夫二人的对话,思索一会,匡章问道:“那个樵夫你触碰他的手了吗?方圆数十里,一户人家也找不到,这个樵夫感觉很是可疑。”暴鸢喝了一口酒,说道:“那樵夫破破烂烂,背了一大堆木柴,看着不像个军人,倒像是个药农,我拍了一下那个樵夫,背挺结实。”匡章急忙问道:“你拍了他,他动了吗?你本身力大无穷,他要纹丝未动,就有问题。”暴鸢回忆了一下,说道:“老丈向前挪了一下,咳了两声,我还抚摸那老丈的脊背,他还打趣说,我差点给他送走。”匡章嗯了一声,却还是拿不下主意,炽羽九凤的演技给匡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当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匡章看着地图上的方城和重丘,两座城互为屏障,且都有长城与大水为屏障,都是易守难攻之地,若是决策失误,可就功亏一篑了。唐昧到底在重丘还是方城,若是攻方城,楚军还能撤到重丘,要是攻重丘,楚军若是从方城南下,联军的退路就被断了,要是同时进攻,楚军想要合兵一处,就必须经过象禾,也不知公孙喜此时如何了,是否进入伏击位置。
公孙喜此刻率领三万轻骑,趁着夜色度过了親水,埋伏在了象禾附近。象禾位于重丘和方城的中间位置,乃是唐昧回军的必经之地,可以说,公孙喜的这一步,成了左右战局的关键。是人都会出现松懈,公孙喜星夜渡河,唐昧也没料到,他的所有重心,都放在了匡章这一块。李穆的心思,也是死死盯着匡章。
“公子,联军数量像是少了三万,去向不明。”这一消息像晴天霹雳一般,击在李穆的心头,“如何,你再说一遍,少了三万人,你确定?”斥候坚定的眼神让李穆不再怀疑,匡章隐藏这三万奇兵,定有大用,只是,要做什么呢,现在飞身回报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看联军的动向,再做判断了。“承开,这三万人的动向至关重要,你带着人去摸索一下,注意安全。”屈承开拱手便带着部分炽羽九凤退了下去。
入夜时分,两军相持数十天,唐昧看着天上星象,知道夜晚河水涨潮,联军要是渡河,那便进入圈套,保管他们有来无回。他特意叮嘱随从军士密切注意联军动向,自己则是回到大帐之中,稍微歇息一会,重丘有庄趫重兵屯守,应该没啥问题。连日里苦思冥想的唐昧也是有了倦意,稍微粘到枕头上,便睡了过去。
突然,听闻外面军鼓之声日盛,唐昧嗖地一下爬了起来,出了大帐,问道:“联军进攻了?”一名军务司马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跪在唐昧面前说道:“将军,三万轻骑突袭我军阵后侧。”唐昧脑袋嗡地一下,抓住军务司马的衣领咆哮道:“他们从哪里过来的?”军务司马被唐昧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说道:“将军,联军并未从上游渡河,而是从象禾渡河,此刻,三万轻骑只是前锋,匡章率领五万精锐紧随其后,河水今夜暴涨,我等从河水东渡的退路也被截断了,将军,撤吧。”唐昧怎么也没想到,此次征战竟然是此等结果。“撤,能撤到哪里,击鼓,死战,我两万名军士,誓死护卫家国安危。”
原来,正在唐昧一筹莫展之际,孟尝君带着木纹瓦当回来了,确定了楚军主力在重丘的消息,庄趫率领八万楚军将士驻守重丘,军队绵延数十里,战马嘶鸣之声响彻山里。孟尝君渡过親水,看到了领军将军,便急忙飞马回营。匡章得知这一消息,喜出望外,“重丘虽有八万楚军,不足为惧,我们这一战,是要生擒唐昧,他可是楚国不可多得的良将,他的价值,可顶得上十万楚军。”孟尝君哈哈大笑,说道:“唐昧能获得你如此高得评价,也是当世良将了。”匡章抚摸着自己的佩剑,看向孟尝君,“十万大军,合围方城,擒杀唐昧,不从正面渡河,孟尝君,你与公孙喜为先锋,冲阵,我等渡河便来支援,切记,攻势要迅猛,定要斩杀唐昧,生擒当然最好。”
唐昧算定的涨水时候却与齐军渡河时间错了一个时辰,联军留下三千人马,日落之时便急速过河,孟尝君与公孙喜此时已经紧逼方城,两万楚军已经是插翅难飞了。唐昧锤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立即飞身上马,“楚国男儿们,敌军打到我们家门口,我等岂能坐以待毙,随本将军,冲。”唐昧亲自带领两万楚军,与孟尝君的三万人马瞬间接战,楚军在唐昧带领下,士气高昂,一时之间,竟在战局中占据了优势。“公孙将军,我们此战,擒杀唐昧,出。”孟尝君朝着公孙喜大叫道。公孙喜立即会意,驱马直扑唐昧,孟尝君也挥起七星龙渊剑,与公孙喜同入阵中,目标只是唐昧。唐昧身先士卒,带领亲随在阵中左冲右突,不一会,便有数十人倒在身侧。孟尝君与公孙喜看到唐昧在阵中勇猛无敌,不禁有惺惺相惜之感,但眼下各为其主,公孙喜大喝一声,挺起长戈便看了过去,孟尝君猛地一蹬马头,也向着唐昧直击而来。
“护卫将军,冲。”侍从长带领随从,大喊一声便冲了上去,公孙喜挥舞长戈,下马步战,一把长戈舞得虎虎生风,只一招,便将侍从长捅了个透心凉,其余随从尽皆胆寒,无人再敢上前,唐昧大喊一声,挺剑便冲了过来,公孙喜长兵器,一旦近身便不好出招,于是抛掉长戈,与唐昧短兵相接,公孙喜武功不弱,但是与唐昧这等高手过招,他还是嫩了一些,只三五招,便被当胸划伤了,还好有皮甲护体。孟尝君见状分身而入,施展赤诚不移剑法,这一下,二人斗得有来有回,唐昧的参横斗转剑法神妙无匹,在内力加持下,舞步翩翩,剑气纵横,孟尝君的赤诚不移剑法有着七星龙渊剑的加持,锋利锐猛,两柄长剑左右翻飞下,二人瞬间便斗了数十招,不分上下。“唐将军,弃剑降了吧,大局已定,你还是不要挣扎 了。”公孙喜在旁叫道。“笑话,你何时见过唐某降敌。”唐昧加快节奏,一柄长剑破空而出,大吼一声,“着”,便挥剑向孟尝君当胸砍去,孟尝君举起七星龙渊剑便挥剑格挡,只听当的一声,唐昧长剑被七星龙渊剑直接斩断,切口甚是平整,足见七星宝剑的锋利。唐昧将短剑以暗器掷出,被孟尝君飞身躲过,随即双掌齐出,向着孟尝君攻来,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朝着唐昧腰部飞来,唐昧向着羽箭方向猛然击出一掌,公孙喜急忙闪避,这一下,唐昧便露出了空挡,孟尝君飞身而入,一掌击在唐昧的胸口,将他狠狠地打飞出去,唐昧口吐鲜血,抚摸着胸口半天缓不过劲,只能坐在地上,双目死死地盯着孟尝君。“不讲武德,暗施冷箭,这也是诚信高洁薛公的人品吗?哼。”公孙喜大叫一声,“跟他罗嗦什么,看我砍死他。”说着便持剑朝着唐昧的脑袋直劈过来,“小心。”孟尝君大叫一声,远处便射来一箭,孟尝君挥起七星龙渊剑,将羽箭拦腰斩断,救了公孙喜一命,只见一队人马从空而落,为首之人甚是年轻,看这装束,正是楚国大名鼎鼎的炽羽九凤。唐昧大喜,世炽羽九凤及时赶来,“唐公,没事吧,我等来迟,还望唐公赎罪。”李穆与屈承开拜倒在唐昧面前,唐昧笑道:“好小子,未来可期啊。”李穆扶起唐昧,说道:“我护你杀出重围,炽羽九凤,杀。”说着便要冲出去,被唐昧拦了下来,说道:“穆儿,我,,我不行了,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速去重丘,告诫庄趫,坚守城池,不许为我报仇,保留楚国精锐才是根本,清楚了吗?我唐昧死不足惜,楚国若是亡了,十个唐昧活着,有何用处。”
“走,走得掉吗?”公孙喜大怒,挥舞着长剑便向李穆冲来,李穆心怀悲痛,看到公孙喜,大喝一声,运起内劲,一记潮起潮落,便向公孙喜袭来。孟尝君一把推开公孙喜,挥剑迎了上去。“承开,收拢败军,速速杀出重围,向重丘撤退,莫要管我,告诉你爹,唐昧,对得起楚国,走。”屈承开饱含泪水,深知事情轻重,放下唐昧,大喝一声,“炽羽九凤,收拢士兵,杀出重围,随我,冲。”唐昧看着李穆与屈承开配合默契,李穆牵制孟尝君,屈承开统领残余楚军,心下安稳,大喝道:“穆儿,且看这一路参横斗转,功法要诀,便在于斗转星移,星象借位。”唐昧忍着身体的剧痛,强撑着将参横斗转演练了出来,李穆一边需要应付孟尝君的赤诚不移剑法,一边还得扭头去看参横斗转剑法,顿时便险象环生,李穆也清楚,很可能,这便是最后一次看到唐昧了。唐昧看到孟尝君攻势不减反增,骂道:“卑鄙小人,怎能配得上七星宝剑。”
李穆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将这套剑法强行记在心里,公孙喜看准时机,挥舞长剑便向唐昧当胸刺来,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李穆运起全身内劲,使出龙游荷苏剑法,孟尝君被李穆突然的变招搞得措手不及,被李穆接连刺了三剑。回过神的李穆大喊道:“唐公,呀。”奋力一掌,击在公孙喜的肩膀上,公孙喜只感一阵剧痛,肩膀便已经脱臼,再也使不上力,倒在一侧。李穆扶起唐昧,为他灌输内力,“唐公,坚持住,唐公。”悲痛的李穆对天长啸。唐昧缓缓地睁开眼睛,奄奄一息,死死握着李穆的手,说道:“穆儿,我不行了,不要白费气力了,听着,《占元星经》,书中内容不可借于他人翻阅。这几句话你要牢记,青城封雪,雾锁云江,锦屏云霞,伏牛斗犀,岷水入灌,小大溪流,水龙吟现,记住了吗。”李穆流着眼泪,狠狠地点点头,“记住了,唐公。”唐昧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望着青天,就那样闭上了眼睛。
此时,天空风云大作,飞沙走石,阴暗低沉的氛围压得人喘不过气,“穆兄,撤。”屈承开拉着李穆,收拢败军,退往重丘。匡章率领三国联军赶来之时,两万楚军与主将唐昧已经被斩杀,看着喜人的战果,匡章很是满意,“薛公,何人伤你?”看着孟尝君身上多处流血,匡章急忙奔了过来,封住孟尝君的穴道,拿了一些止血的灵丹妙药,给孟尝君服了下去。“楚军之中竟有如此人才,他那几路剑法,实在精妙,我。”匡章看着倒在地上的唐昧,说道:“薛公,莫要懊恼,天外有天,唐昧身死,楚军已然士气大衰,我军也伤亡一万多人,此战,惨胜,唐昧,值得尊重。”说着便给唐昧鞠了一躬,吩咐手下人将唐昧好好安葬。“趁机攻下重丘,让楚王胆寒。”孟尝君恨恨地说道。“战机已过,重丘楚军已经有了防范,再攻不益。”匡章叹气道。这时,木纹瓦当的统领田棻飞马来报,匡章大惊,对孟尝君说道:“国内局势有变,我王身死,新君即位,令我等即刻回国。”孟尝君狠狠地用手锤了一下地面,“出征在外,却未曾为齐国拿一寸土地,好处都给韩魏了,我们这是做什么,啊,给他人做嫁衣。”匡章说道:“先遵王命,回国便是,秦楚联盟破了,此战便没有白打,更何况,我们可是杀了唐昧。”孟尝君坐了起来,说道:“班师,参拜新齐王去吧。”
匡章统帅齐军一路从楚境班师回了齐国,声势浩大,可是耀武扬威了一番。倒是韩国的暴鸢和魏国的公孙喜,趁着楚军新败,挥师攻取了楚国的宛城和叶城,对于地小国弱的韩国来说,这就是一次绝对意义的外交胜利。宛城可是楚国极为富庶的城池,这让韩王很是高兴,特地赏赐了暴鸢很多财物,韩魏死忠齐国的局面,越来越牢靠,韩王自己都说,跟着齐大哥混,吃喝不愁。
李穆与屈承开带着残余将士撤到重丘,庄趫慌忙出城来迎,可是,却听到了唐昧阵亡的消息,内心悲愤,当即便要率军迎回唐昧的尸首,叶落归根。李穆看着庄趫重情重义,说道:“将军,我等江湖人士去做吧,将军放心,李穆定将唐公的尸首安然送回。”庄趫向着李穆深深一拜,说道:“劳烦公子了。”
垂沙之战的结果很快在各国引起轩然大波。魏家酒肆内,苏秦悠悠地品着大梁果酒,听着论政厅的士子们咋咋呼呼,一名黄衣男子上前说道:“此次交战,楚国只是损失两万人马,于大局有什么变化,我大楚,依旧雄于天下,乃是一等一的强国。”
一名红衣士子呼喝道:“别强撑着了,楚国大将唐昧身死,这也叫于大局没什么变化,哈哈,自欺欺人,楚国国王反复不定,在秦齐之间摇摆不定,以致今日恶果。”黄衣士子大怒道:“我楚国国策岂是你这蝼蚁能晓得的,我大楚之王乃是天命所归,这一仗,还不至于伤筋动骨,你们这些人,就是眼红我楚国吞并越国,我告诉你们,我们大楚还要吞并巴蜀,进军秦国,一统天下。”黄衣士子振臂高呼,引来诸多楚人的围观,纷纷喝彩。苏秦也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争论。
这时,从酒肆外,一行人径自走了进来,坐在苏秦对面,为首之人拱手道:“先生独身一人,酒肆火爆,可否介意与先生同桌同饮。”苏秦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案几。为首之人哈哈大笑,说道:“先生豪爽,可处。”说罢便坐在苏秦案几旁,问道:“先生对此战可有评判?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苏秦回首看了来人一眼,年纪不大,只三十来岁,比苏秦长的些许,相貌俊朗,谈吐温和,必是哪国贵族,苏秦对贵族一向没有好感,只是自顾自地饮酒,也不搭理来人。
“先生自傲,在下将先生这顿酒钱给出了,可否能听到先生的定策?”苏秦看着眼前之人倒也不甚讨厌,问道:“足下何人,与苏秦并不相识,为何如此待我?”
来人笑道:“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先生可是这松林?”苏秦看到来人谈吐不凡,颇有爱才之意,急忙转过了身,说道:“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足下可否值得苏秦如此?”
来人抿了抿酒,说道:“青山松柏,永不相负,在下姬职,恳请先生赐教。”苏秦起初并未在意,待听得姬职二字,直若晴天霹雳,呆若木鸡,问道:“你便是燕国君主?”姬职拱手道:“国仇家恨,姬职莫不敢忘,敢请先生教我。”
苏秦急忙说道:“此处不是言语之地,君上可否同臣下借地一叙。”姬职摆手道:“此地正合适,先生之名,当从此刻起,先生请。”
姬职拍了拍手,便听到论战厅的女官细声说道:“洛阳士子苏秦有对,诸位静听。”
苏秦愣了一下,说道:“君上要试苏秦之才,那苏秦冒昧了。”说罢便大步走上论战厅。“苏秦,便是那个鬼谷子的高足,游说秦国不成,跑到这里来赚取功名了。”一人出言嘲讽道,周围士子尽皆哈哈大笑。
苏秦也不理睬,说道:“在下之言,抛砖引玉罢了,请看。”说罢苏秦拿着木杆,在地图之上指指点点,“垂沙之战,看着只是一场局部小战役,可背后牵涉的,却是掠过格局的变化。楚秦亲如一家,可是此战,秦国并不救援,若各位是秦公,想要做什么?”一人应道:“自然是趁火打劫了,先生之言,楚国之祸端,不在齐,在秦。”苏秦微微一笑,说道:“秦国战略,攻楚拓地,削弱楚国,巩固巴蜀。”
一人不解问道:“他这样做,不是将楚国往齐国立场逼吗,为了什么?”苏秦指了指地图上的赵国,说道:“你被别人打了两耳光,能再把脸凑过去,笑脸相迎吗?垂沙之战几年内,秦国无暇顾及北部,赵国胡服骑射,攻灭北胡,楼烦,中山,正当其时,数年后,便是一个不逊于秦国的超级大国。”
“彩。”赵国士子齐声高喊,自己国运从苏秦嘴里说出来,更是振奋人心。“齐国新君即位,大政不明,但有宣王之威,此后天下格局,便是秦,齐,赵三强并立,前提便是朝局稳定的话。可眼下,一国怕是已经有了伏笔。”“先生之言何意?什么伏笔,哪一国?还请先生明说。”苏秦这一言瞬间勾起在场众士子的好奇心,斗眼巴巴地望着他。
“天降罪罟,蟊贼内讧。昏椓靡共,溃溃回遹,实靖夷我邦。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我相此邦,无不溃止。”苏秦吟诵道。
“苏秦,那国君主能容你如此诋毁,竟将君主与周幽王那等乱国败纪的昏君相对比,你是在说我齐国吗?”
苏秦笑道:“你说是便是吧,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说罢便拂袖下了场,与姬职一道,出了酒肆。“先生所言,振聋发聩,赵王废长立幼,败坏法纪,看来,祸患不远了。”苏秦说道:“君上,何以知晓苏秦。”姬职指了指西边,说道:“先生莫不是忘了,你可是秦国的座上宾,我与秦王,可是有姻亲的。”苏秦大惊道:“是秦王举荐?”姬职说道:“正是,先生大才,错会秦王之意,秦王当初摄于魏冉之压力,逼先生离秦,便是让先生去齐,请孟尝君入秦为相,分穰侯之权,只是先生那时孤愤,误以为秦王抛弃先生。”
苏秦仔细想想,拍了一下脑门说道:“哎呀,我枉为天下名士,真是糊涂。”姬职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先生,若是没有这一段经历,我怎能求访先生,入燕为我效力。”苏秦跪伏在姬职面前,说道:“臣,苏秦,定粉身以回报。”姬职急忙扶起了苏秦,说道:“先生高义,朕定不负先生,归燕,朕与先生详谈。”苏秦笑道:“求之不得,我王请。”二人同乘车马,一道回了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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