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遥远的梅岭山

  我的遥远的梅岭山

      文∕一笑东方

        刚毕业的时候，我在一所乡村教书。

        那座山叫做梅岭山。

        梅岭山上一条千丈的瀑布一泻而下，流到山脚汇聚成一个澄澈的潭，这潭水中有整座的梅岭山。

        潭水边一所学校，就叫梅岭中学。

        那里的孩子特别的淳朴，淳朴的像一片一片的鸽子毛。

        我带着文青的气质，带给他们大山之外的一些新鲜知识以及文学和和艺术，他们震撼了，于是把我当成他们的指路人，为他们规划方向。孩子们开心的每天给我带一些山珍野菜，因为那里的学校老师们都是自己生活做饭。野芹菜，蕨菜，还有地木耳，包括春夏之交的栀子花，映山红都能做菜。他们把菜在我的门口，然后悄悄离去，我感谢都找不着人。

      山里的人多信菩萨，于是他们会在周末到庙里请香。有时候，我也随着孩子们一起去。庙前有很多乞丐，我把一些零钱布施给他们。到了庙里之后，我见很多人到功德箱投钱，我没投。学生问我，“老师，您为什么不投钱?”我说，“孩子，刚才在门口我已经投了，菩萨说我们要普度众生，那么庙门口的众生我不能视而不见，投哪儿都一样。”学生们略有所悟地点点头。

      在周末的时候，学生也会带我去附近山洞里玩，山洞很深很凉，有时不知走了多久，出来时却是另一片山村，似那个捕鱼的武陵人误入桃花源，村民们在溪水边洗菜洗衣，而水就是洗不脏，沿溪桥而上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民居，白墙灰瓦，春天里溪水边全是油菜花，那房子远远望去如江南秀丽的女子，翩然至你身边。

      梅岭山下，有一间书屋，名字叫做梅岭书屋。老板是一个老知青，结婚比较迟，他一头白发，儿子却才读初中。孩子人长得秀气，也很爱笑，每次去买书，他都会向我推荐各种好书。他成绩优秀，按说这样下去也很好。能读一所好大学，这个老知青的大学梦也得以实现。

      但是不幸却悄然降临，先是老知青得了尿毒症，接着，他的儿子也得了这个病。一家人只有他的爱人支撑着，社会各界都来帮助他们，学校也来捐助。但是这个病是不治之症，最后的结局，我不得而知了。

        只是我有一次布置作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理想》，一个孩子开头就写道：我的理想是做一个有钱人，因为有钱，我就可以帮助天下需要帮助的人，让那些无助的人，向老知青一家那样的人就能不会因为钱而挣扎在生死边缘……还未读完，我依然眼睛湿润。我向来清高，总以为钱有铜臭味，然而在这个孩子面前我感到汗颜，因为生活面前，清高只能写进诗词，但是现实照样需要解决。

        我说过，当时我刚毕业。对于教学，我知之甚少，只懂得把知识传授给学生，却很少能体谅学生，一旦受挫，就有一种想放弃的感觉，就会写一封辞职信，虽然心里的内容不会有，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有一个孩子，就是我的课代表，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她悄悄和其他几位同学折了很多千纸鹤，在周末的时候挂满我办公室的墙上，瞬间我仿佛置身于一个童话的世界，桌上还有一封粉色信笺写的一段话：

      老师，你是我们见过的最有才华的老师，如果我们那儿做的不好，你可以轻轻告诉我们，我们会一切改正。但是，您千万不离开我们，因为你走了，我们把找不到未来的方向。……当然，如果您要走，我们想你也应该走，因为山外的世界是如此广阔，那里有你更好的前程，只是请您不要忘记我们这些山里的孩子，因为我们很孤独……

      我读着读着竟然哭了，我能明白孩子们的恳求和他们的孤独，我瞬间感觉自己的自私与冷漠。教书不是一个人的呐喊，它是心灵与心灵之间的呼唤。那个孩子后来一直和我联系，在她心中我就像他的一个大哥哥，他有什么欢喜的事都会告诉我，后来她读了高中征文获得一等奖，还把奖品赠送给我，我至今觉得她是我的一个小红颜知己。

      我留了下来，直到把他们送入高中或者职高。本来，我还继续待在那儿教书，写作，或者娶一个山里的妹子在那里生活。然而事与愿违，那所中学被合并到镇上去了，而我也依然有了新的彼岸，于是就此离去。

      离开那天，孩子都在读书，我没有打扰他们，而是一个人背着包裹静静地把梅岭山看了又看，一边走一边回眸，不停地回眸……因为，那儿有你们在，我亲爱的孩子们；因为，那儿有一段金钱买不来的珍贵岁月。

      哦，我的遥远的梅岭山。

后记：十多年前参加区里一次教师征文，我的那篇《我的遥远的梅岭山》获得一等奖。可是底稿未存，于是今晚在回忆中写了这篇，不知能还原几分，然而还是写下来了。写作的人，应懂得珍惜自己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