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里的鱼缸

前些年,我有一位比较熟悉的朋友住在清水河,那是深圳的一个城中村,大部分的房子都建在一座小山上,有点像电影里的贫民窟。

清水河进村的主干道只有两车道,沿山蜿蜒而上,越往里路越窄,最后只能容一车通过。街道两旁往往还有占道摆摊的,路旁的商店也摆一些东西出来。司机开车都异常小心和耐心,如果遇到迎面过来的车子,处于不利位置的会主动退到一点,让对方先过去,同时等待占道的人把东西挪开,再慢慢开走。每次我看到这种车辆与车辆、车辆与行人互相谦让的和谐情景，我觉得应该把那些在路上乱开车的人抓过来学习一下,这样他们开车也许就会规矩得多了。

村里的楼房由农民自己设计和建筑,外观都惊人的相似,内里讲究方正实用,可以间隔成一个个“鸽子笼”出租。农民房的建筑密度非常高,楼和楼之间只能容纳双向“单人道”,谁推个自行车进来,都会造成交通堵塞。每一栋农民房都有一个管理处,通常设在进门楼梯底下一个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里面只能够容纳一张小床,供这栋楼24小时值班的管理员居住。带电梯楼房的管理处会宽敞一点,里面有一排闭路电视墙,用来监控各个楼层公共区域的状况。

朋友的公寓在一栋没有电梯的农民房里,楼梯和外面的道路一样狭窄,居住在里面的人几乎都只添置最简易的家具,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推开朋友位于九楼的家门,全屋景象尽收眼底:一张直接放在地上的弹簧床垫,一张梳妆台,一把椅子,一台电脑,一台小电视,还有房东提供的空调和一个小冰箱,卫生间小得连转身都有点困难。不过,如果能忘记屋外的环境,一个人住这么一个小窝,其实也挺温馨舒服的。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非常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鱼缸,里面养着几条小金鱼。朋友说她非常喜欢养鱼,游动的小鱼能给人带来生机勃勃的感觉,无论住的地方多么小,她都会摆一个小小的鱼缸,最小的甚至跟一个高脚杯差不多。我对朋友说,以后等她有了自己的房子,我一定要送一个大鱼缸给她作为贺礼。

我一直记得这话。若干年后,朋友终于在深圳买了房子,我打电话过去道贺,聊到最后,我说:“你还记得我说过要送你一个鱼缸吗?”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说:“我已经买了一个鱼缸了,大小刚好。不过，没想到你真的记得以前说过的话……其实，”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不如折现吧？”

前几年,深圳放宽了对没有房产证的农民房买卖的规定,农民房的交易变得十分红火。据说很多买家都是当年城中村的租客,他们当年拎着个行李箱，一个人闯到深圳，住在城中村里每天努力打拼，现在有钱了,依然忘不了这份农民房情结。朋友也曾有过这份冲动，跟我咨询了好几次是不是应该买农民房。投资的事情我真的没法给意见，我只是想知道，这些已经从昔日租客变成了房东的人们，如今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是否还在里面留了一个放鱼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