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华菇凉—作家之眼128/365

今天听张嘉佳的《云边有个小卖部》已接近尾声，外婆死了这一篇听到我差点忍不住想哭了。

外婆王莺莺头七那天下着大雪， 后悔的刘十三冒着危险坚持去山上给外婆挂灯。

外婆是最关心刘十三的人。他从小和外婆住在云边镇上，外婆靠小卖部维持生活。

小时候，从未见过面的妈妈给刘十三寄了一封信，让他去大城市工作，找个爱他的女孩子结婚，之后努力学习。去大城市干出一番事业，并能找到工作结婚生子。

因此，刘十三立志要去外面闯出一番天地，而外婆却希望他能够陪在自己身边，将来继承她的小卖部，和她一起打理。

终于考上大学的刘十三去了大城市，但是生活往往和人们想要的不一样，你越想要抓住他，却偏偏失去他。

刘十三在大城市失恋了，工作又失意，上司嘲弄，同事排挤，痛苦不堪的他喝得酩酊大醉，70岁的外婆开着拖拉机，近乎一日一夜，整个后背湿了，才把刘十三带回了云边镇。

路上尘土重，夜里没灯，外婆努力望着前方，泪水和汗水滑过皱纹。车斗颠簸，刘十三躺在里面哼哼唧唧。外婆就把拖拉机停到路边，帮他翻身，等他吐完，拿毛巾蘸了水给他擦脸，刘十三吐了几次。

刘十三一直活在过去，从来没有用心观察过外婆的变化，也不去关心外婆的需求，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外婆默默地付出。

等到外婆过世了，刘十三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他后悔没有珍惜眼前人，珍惜当下。

世上没有后悔药。

外婆去世的前一两年，她总是打电话给我，说要来看看我嫁的地方，她怕死后找不到路来看我。

我很想接外婆过来看看，妈妈说外婆身体不好，万一路上出了什么问题，我该怎么跟舅舅他们交代。

我挣扎了很久，哄着外婆说，让她尽量下地走路，不要老是躺在床上，等她能下地走路了，我立马接她过来我这里。

外婆在电话那头激动地说，好好好，她会下地走路的。

不久，在电话那头她又说，有人扶着她能下地走几步了，可以过来看我了吧，她时日不多了，她不放心我嫁得这么远，远到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过来看我。她要在下面看着我，不能让我在这边受欺负了。

我说好，等我回家了带她过来。

我打电话和妈妈说，想接外婆过来我这里玩几天，妈妈还是说不要。

我知道妈妈的担忧没有错，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责怪她，更加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接外婆过来，这成了外婆的遗憾，也成了我心里不可磨灭的伤痕。

奶奶说来看我，也是这个原因。

奶奶走了，外婆也走了，最疼爱我的两位老人都没有来看看我。

怀着大宝、二宝的时候，我梦见奶奶和外婆一人抱一个孩子给我，后来她们经常在梦里来看我，一直到孩子满月她们才离去。

那次和老公回去看外婆的时候，外婆睡在我小时候在外婆家住的房间里。

我打开房门，发现外婆躺在床上，妈妈、老公和我一起走到外婆的床前，看见是我，外婆用力地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我和老公立马过去扶着她坐了起来。

外婆瘦得脱相，常年待在屋里，脸色有些吓人，我差点认不出来。

外婆激动地拉着我和老公的手，问我们怎么回来了。还说屋里气味不好，赶紧出去。

我说，您是我外婆，您都不嫌弃我小时候不听话，我又怎么会嫌弃您呢。

闻言，外婆高兴得摸眼泪，还让妈妈把床前的窗户打开，透透气。

我主动打开了窗户，说多开开窗户也好，空气好一点，外婆您也舒服一点。

妈妈问，老野，你一直在屋里不出去吗？

外婆委屈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我哪里能下床。

我说，外婆，今天外面天气好，我扶您出去外面坐坐吧。

外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公，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老公说道，外婆的床不卫生，在这屋里你没有地方坐。

我们扶着外婆到房门外面的天井坐着，外婆说屋里还有红薯，她叫来了表弟，让正在厨房忙的小舅母煮点红薯给我们吃。

妈妈和我都爱吃外婆种的红薯，每次回外婆家，外婆都会煮一锅红薯、小芋头给我们吃。

外婆说农村没有什么好东西给我们吃，就水果和红薯、芋头这些粗粮。

我说，不用了，舅母还在厨房煮饭呢，不要麻烦她了。

舅母煮好了饭，表弟端过来给她吃，平日里都要舅母、表弟喂饭的外婆，拒绝了我们给她喂饭，自己把饭吃完了。

妈妈劝外婆要好好吃饭，多下地走路，快点好起来，不要老是麻烦舅母，舅母她们也很忙的。

外婆说，好。

其实我们都知道，老小孩，老小孩，外婆老了，特别像个调皮的小孩子，喜欢要人陪着哄着，是因为一向喜欢热闹的她害怕孤单了。

最后一次见到外婆，是小姨打电话给我QQ上留言了，说外婆快不行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外婆。

还有几天就要放年假了，我那天刚好一个人回办公室加班，赶紧把考勤做出来。

我立马打电话给小姨，问外婆什么情况。

问清楚情况之后，我打电话给老公，让他去买最快的高铁票。

手头上的工作其实不算多，我很快把考勤做好，和桃子姐请假。

同事苏姐姐提醒我说尽快回来，2月份请假不划算，没有奖金，出勤按天数算，工资要少差不多一半。

我说，没有关系，外婆更重要。

爸爸妈妈看到我和老公突然回来，十分意外，说我们家里正在建第二栋房子，是不能回来的，万一外婆真的走了，红白喜事相冲，对我们不好，以后会被婆家说的。

老公说，他不信这个，他不介意，外婆更重要，他爸爸妈妈都不在了，谁会说我们啊。

看到老公这么一说，妈妈说了几句吉祥话，叮嘱我们见到外婆时要注意些什么。

我们到外婆家的时候，小舅母说外婆在老屋。

回到到处残垣断壁，茅草野蛮生长的老屋，我的心中一片荒凉。

外婆睡在了小时候我们一起睡的屋子里，屋子没有门，小姨她们就拿来一块烂门板拦住风，窗户也破烂不堪，木头都腐朽了，冷风从窗户里灌了进来。

外婆躺在地上，地上铺了一层木板，垫了一床棉被。旁边点着一个火盆，小姨和表弟围着坐在火盆旁边烤火。

看到我们回来了，小姨站起来和我们打招呼，我们问了一下外婆的情况，小姨说外婆现在不太认得人了，也吃不下东西。

我和老公蹲在外婆身边，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着双眼。

我强忍着泪水，轻声地叫道，外婆，我回来了，我回来看您了。

外婆听到了我声音，缓缓转过头，睁开没有焦距的眸子。数秒之后，外婆的双眼有了焦距，看见是我，颤颤巍巍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想要握住我的手，她干着喉咙喊了我的名字，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公也弯腰喊外婆，外婆眼眶里蓄着泪花，激动地说，你们都回来了，回来看外婆了。

小姨走过来，开玩笑地说道，老野，我回来了，喊了你两天，你才知道我是谁，怎么外甥女一回来喊你，你就知道了。

外婆说，我回来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啊，外婆和奶奶一样那么疼我，奶奶临走之前意识模糊，一听到我的声音立马就认出我来了。

我可以忘记全世界，唯独不能忘记你，你是我放在心上的人。

她们怎么会听不出我的声音呢？

从前外婆声音洪亮，骂起人来，整个院子都可以听得到，看着她虚弱地躺在地上，我心如刀割。

外婆昏迷的时候，小姨回来了，她醒来时意识混沌，听不出小姨的声音很正常啊。

我问外婆冷不冷，肚子饿不饿，我说煮点粥给她吃，外婆摇了摇头，说不冷，她吃不下。

我说，不吃东西怎么会好起来，不是说要去我那里看看吗？好起来我才能带您去看看啊。

外婆说，好。

我和老公返回去煮点肉沫粥给外婆吃，一边剁肉一边手发抖，眼泪差点忍不住留了出来。

老公看见了，接过菜刀，帮我把肉剁好，燃起柴火，把粥煮软烂。

我一口一口地喂着外婆吃，外婆不想辜负我的心意，也极力地配合我，还是微微张开了嘴里，粥水有一半从嘴角流了出来。

喂了小半碗，外婆实在吃不下了，我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干嘴巴。

外婆哑着声音有些吃力地说我煮的粥好喝。

我说是老公煮的，外婆看向老公，夸他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说完，外婆又闭上了眼。

临走之前，我和外婆说，我要回去了，明晚9点左右就上到南宁了，明天不能来看您了。

外婆说，一路顺风！记得有时间回来啊。

第二天晚上，琅琅表妹打电话给我，说外婆晚上九点的时候走了。

我的手机没有拿稳，掉在了地上。

我弯腰捡手机的时候，眼泪如注掉在了地上。

外婆就这样走了，她和奶奶一样说要给我带孩子，要来我家看看。

我还没有怀孕，她们都食言了。

她们在梦里一人抱一个孩子给我，是不是想弥补歉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