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理

看到有人提田忌赛马中的孙膑，和历史上以坚守著称的尾生。也忽然有点感慨想发一发。

赛马一事，孙膑用下等马充上等，用中等充下等，用上等充中等，输一局，赢全局。一般来说，都认为孙膑此举打破旧思路，扬长避短，突出奇着，一举克敌，这也符合他兵法家的身份。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是也。有作者称孙膑这个举动其实并不值得受推崇，反而需要当世人去反省和远离。为何？他指出，赛马规则原定为上对上、中对中、下对下，而孙膑以次充好，混淆规则，就像拿80公斤级的举重选手去对决75公斤级的选手，这不公平，而且也有违比赛制定的规则。他还进一步指出，孙膑的做法是以反契约精神、悖离诚信主义为底色的，要受到当代人的鄙夷和唾弃。斯言有理，但失于市侩。我记得佛家有句话，大意应该是心中有佛所见皆佛，心中有狗屎所见皆狗屎。我对这个古典案例以及这个人的解读的理解可以归结为此。兵者，诡道也。什么是兵？兵就是在所要面对的形势当中，见微知著，度长量短，惑敌于先，伺机而动。兵法教的，不是阴险诡谲，而是料敌与自理，是因势利导、徐图破之的心念和气度。这才应当是兵之道。而这次言论中所谈到的利用规则、有违诚信、悖离契约等等，试用他的逻辑去套也诚如他所言。但问题就出在境界、心念和气度上。以兵法之道行蝇营狗苟的私利，那的确可以指责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若用在天下大事、生命所执之上，此等指摘就不值一哂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主观性极强的事，终究是没有谁对谁错的结果，那么终究还是因佛见佛因粪得粪这等仅能自知自明自得其意或乐而已了。

也有人提到尾生。尾生，我记得这个人，他是在约会的时候被洪水冲走的。更确切地说，是在等待约会的时候，未等来意中人，先来了无量洪波。于是他留名青史了。尾生抱柱，信人也。典故都是这么用的。然而这也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更简要地说，尾生他到底是真傻还是愚信？今天的我们已经无从得知前因后果，无法确认他是先和意中人爱的轰轰烈烈、已视同生死，所以在面对洪水时内心岿然不动，为了忠贞不渝、抱定一股信念而赴死；又或者说他和她只是初生情意，约在黄昏后桥底下畅谈人生，彼此都不算熟悉，感情也没到视死如生的地步，那他在洪水到来时非但不跑反而还抱着桥柱子不动，这种选择就有点近乎真傻了。当然，我在这里说他傻，还不知有多少人看我的这几行字又认为我愚昧无知的呢。后之览今，亦犹今之视昔，为此即可一叹了。但有一点我很坚信，不论尾生是真傻还是愚信，他的行为都不值得效仿。

史可法可法，李陵无需凌。历史万千种终可算是殊途同归，而那些惊人的相似也都有他们各自命运的百花齐放。芥子纳须弥，浮游得沧海。瀚宇无边，贵在此心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