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小说创作月 妈妈的手机 08 你不是上帝
“微兰，你赶快回公司一趟，客户要退款！”早上刚收拾好，准备带女儿去医院，张总冷峻的一句话，让我犹如大冬天里一大盆凉水，从头一倾而下，虽还在秋天，却有种冬的彻骨冰寒。
“好，我马上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立刻拿起包准备出门。
刚冲到门口，忽又想起去医院的事。
“妈，你先帮晨晨洗漱好，给她弄点吃的，等会儿带她去公司楼下等我，公司有急事，我要过去一趟。”
“哦，好——好——”知道老妈听到了，我撒开了腿就往外飞跑，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儿。
幸亏家离公司不远，我一路小跑，二十分钟已到公司楼下。楼下的保安看到我，惯常的微笑打招呼，我已无心应付，从其身边一闪而过。
只听见后面一句话，“今天是怎么了？”
还未到公司门口，里面嘈杂的声音已经远远地传了过来。
“张总，广告费你必须给我退了！还要赔偿我们的损失！你看看你这杂志做的，能拿出去见人吗？！”一听就是刘总的声音，粗中带着些许沙哑，傲慢中蕴含着一团强硬的火。一听这声音，油光发亮的大背头，大如面盆的白嫩的脸，还有黑色的背带裤，已经铺满我整个脑海。他是一珠宝公司的老板，四十多岁，有一个几十号人的工厂。回想曾经的见面，好像也就三次，但脖子上金黄的粗链子和手上大大的金戒指，就像盖下的章一样擦也擦不去，它们好像自己会说话，时刻在告诉周围的人：我有钱！
“刘总，您先喝口水平静一下，”张总温厚的声音跟他简直是鲜明的对比，“这件事我们实在抱歉。我们的同事已经很认真了，但印刷厂那边还真是让人始料未及，以后我们会加强跟踪，直到书出来为止。这次我们也很郁闷，没想到合作这么久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少跟我扯！给我玩儿踢皮球呢？！我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不了解你们明里暗里这一套！我钱是给到你们了，你们就要负责！必须退款！”他声音越来越高。
“刘总，我们会跟您一个交代的，至于您说的损失......”张总尽力平息着，看我走了进来，马上对着我说，“小兰，刘总正为杂志的事生气，你是直接负责人，赶快想想有什么好的主意可以让刘总消消气。”
“刘总，实在对不起！这期真的是......”我道歉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等不及了。
“沈微兰，我信任你，才跟你签的广告合同，你这是帮我做宣传呢，还是在糟蹋我们的品牌形象呢？！我昨天打你一天电话，你竟然当没听见，可以啊，你！”那张白嫩白嫩的大盆脸，因为说话时太过用力，两边的肉一直在不停地打颤。
“刘总，这件事我要跟您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我刚准备解释，他又等不及了。
“你不是故意的，我看你是有意的，你一个小职员，跟我耍大牌！我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跟我耍！”
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敞开的两条腿，换了个右腿搭左腿，一只手指着我晃来晃去，像抽筋了一样。
“刘总，您消消气，小兰你这样就不对了，怎么可以不接电话，这是对客户的不尊重，你要记得客户就是我们的上帝。”张总见此情景走到他面前颔首弯腰安抚着他，一边转过来神情严肃地批评着我。这一刻我发现，
“张总，我......是我不对。”为了工作，看在业绩的份上，我再次道歉，“刘总，对不起，请您原谅！是我不对。”我选择不再解释，想尽快结束这心塞的局面。
张总对着我微微点了点头，又朝刘总小心地看了过去。刘总不知是累了，还是已经接受了我的道歉，一时没说话，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起了水。
“您看这样好吧，我给您连续做三期专访，在我们杂志上把您公司深度报道一下，用软文的形式。”这是我发现问题时就去想到的解决和弥补方案，“这个效果比一个纯商业性的广告更有影响力，您可以把您的创业经历和品牌设想什么的都展现出来，让读者对您有个更为深入的了解，从而更加立体地塑造您公司的品牌形象。您看怎么样？”我尽量把意义说的清楚一些。
“张总您看您这边能不能支持下呢？”事先没跟张总商量，这会儿只能先斩后奏了。
“你们这杂志印刷水平太烂，我怎么相信你！”刘总虽然继续表示怀疑，但态度已经有些缓和。
像我们这样的杂志，老板从96年开始创刊，曾经的辉煌大家都略有耳闻，以前的商家想做广告，公司不够规模，出不起广告费的那是免谈。1/4的小小版面，没有小几千是拿不下的，更别提好的位置，那时候杂志的厚度相当于现在的3倍。人物专访一般都是采访的行业内有影响力的人物，普通的小企业主是不被考虑在内的。
公司的办公室是在当时的地标位置，豪华到以前的老客户每次来都要谈论起眼神里都是羡慕的光芒，也都会为我们现在的处境唏嘘不已。现在的网络发达，太多自媒体都已经应接不暇了，我们还在传统的老路上奔波突袭，经常有种英雄末路之感。老板年龄大了，除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年只有在春节放假前和开工日才来公司，平常几乎都无缘得见，日常事务都交给了张总，什么锐意革新，紧跟时代这样的事情都不得见，广告的费用越来越低，客户却越来越少。
“小兰，你的方案挺好，我没有不支持的道理。另外这样吧，再补两期的广告吧。”张总挽留的决心之大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要知道一开了这个头，以后的政策只能越来越宽松了。
“这还值得考虑，”刘总听到这么好的条件，脸上一丝喜色，又悄悄得收了回去。
“那行，就这样定了吧。刘总，退费的事就别再提了。今天晚上我们请客，给刘总賠罪。”张总微笑着伸出手跟刘总做了个握手的姿势。
“好吧，看你们这么有诚意，我就勉为其难吧。本来今晚有应酬，我就推了，把时间留给你们。沈小姐，你要做陪！”刘总露出了笑的大盆脸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我看见他脸上的油都好似在闪光。
“好的，我尽量抽时间。”我心里想起去医院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张总，刘总，我有事打个电话，你们先聊。”
“好，你去吧。”张总说。
我朝他们点了点头，走到了办公室外面。
“妈，你现在在哪儿？”我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小兰，我们已经在家了。强子看你着急出门，就跟公司请了假带晨晨去了医院，药已经换过了，你不用担心。忙你的吧，一切小心。”妈妈说。
原来是老公，这下好了。我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又返回了办公室。
“张总，刘总走了吗？”看见办公室里同事们都回到了自己座位，会客的沙发上已经没了人，我走进张总办公室。
“嗯，刚走。对了，你联系下印刷厂，郑重地跟他们谈一谈，以后一定要保证印刷质量，不然以后不跟他们合作了。有空也联系下其他的印刷厂，做好准备。”张总说。
“好，知道了，我会跟他们沟通的。谁知道他们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出问题，以前小失误客户不在意也就算了，这次这么离谱。要是其他几家大客户也来兴师问罪，我们可怎么招架。”我不由得说出内心的担忧。
“一个个应付吧，尽量挽留，现在广告不好拉，公司要发工资全指望广告收入。”张总也长吁短叹。
“嗯，那今天晚上？”想起张总请吃饭的事，“我可以不参加吗？孩子头摔破第二天。”我想推辞，实在是看着那个模样难以下咽，这几天也折腾的没有一点精神了。
“尽量去吧，你的客户，不去不好。”张总直接言明。
“好吧，我去。我现在就去订位置，好一点的包间吧。”为了工作，一切为了工作，我告诉自己。
“OK，你看着安排，订好发个消息过来。”张总取下眼镜，捏了捏额头。
我订好了位置，跟张总请了假回家看看女儿，休息了一下午。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顺便换了套衣服，化了点淡妆，出发去吃饭。
刚走到门口，接到张总电话说家里出了点事来不了了，并交代我要好好替他招待好人家。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边已经挂了。我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但又转念一想都是巧合罢了，
来到餐厅包房门口，刘总已经先到并直接坐在了最里面的位置。我赶紧进去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正准备开口叫服务员过来点菜，谁知他已经点过了。
“沈小姐，在你们公司多久了？”刘总开始闲聊。
“有几年了吧。”我认真的答道。
“看你这么年轻，就在公司做了主编，真是年轻有为啊。”他一边给我倒水，一边面带微笑，但并没有看我。
这突如其来的殷勤让我受宠若惊。
“还是我来吧，”我赶快接过茶壶，“你是客，怎么可以让你给我服务。”
接过茶壶的那瞬间，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我有点不自在。
“刘总才是年轻有为，我们都是苦命的打工仔，领导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接了话题，想让气氛活跃一点。
“我嘛，大老粗一个，你别嫌弃就好。”他看着我笑得有些奇怪。
“哪有，您太谦虚了。”我实在找不到什么词汇恭维他。
他一直没提广告的事。
“刘总，这顿饭当是賠罪，以后还请继续关照。”我直切主题。
“沈小姐太客气，我直说吧，当初选择你们公司投放广告就是冲你选的，老实说当时有好几家都做了方案，不比你们的差。”他直直地盯着我的脸，跨过我们中间的位置挨着我的左手边坐了下来。
“刘总，您别开玩笑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们才见过几次。”我尴尬又紧张地说，顺便
往右边倾斜了下身子，跟他保持距离。
“你看”，他说着拿出一个红色的正方形首饰盒，有书本那么大。
我有些惊慌失措，手心里开始冒汗。
“刘总您这是干什么？”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你的才华和气质深深吸引住了我，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他突然激动起来，抓住了我的手。“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一个钻石项链，我们公司新设计的产品。”
一切太突然，我吓得猛地甩开了他的手，跳了起来。
“刘总，礼物你还是送给其他人吧，请自重，我们都是有家庭的人。”我喊道。
他似乎没听见，也站了起来，这次竟然把手伸向了我的肩膀。
被他的得寸进尺彻底激怒，我厉声斥责道，“刘总，您再这样我要报警了，告您非礼！”
“什么！你要告我！”他没得逞有些气急败坏。
“是！我尊重你，你却对我图谋不轨！你再胡来，我就打电话报警！”说着我打开包厢的门就准备离开。
“沈微兰，你以为老子的钱好挣的啊。我那么多广告费投给你，陪吃饭都没个姿态。不知道多少女人想讨好老子，给你脸不要脸。客户就是上帝，你连这都不懂，怎么出来混！”他气急败，骂骂咧咧，一副恶心人的嘴脸，让人想吐。
“你不是上帝！！！你不配！！！”我挺直了身子，回头狠狠地抛过一个轻蔑的眼神，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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