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教育局领导抽去背文明口号，开头是“六个好”：思想道德建设好、领导班子建设好、教师队伍建设好、优美环境建设好、校园文化建设好、活动阵地。接下来是志愿服务精神：奉献、友爱、互助和进步。最后让每个老师背一首诗，我是六年级，领导让背五年级学过的《少年中国说》。一时语塞，背不出来，尴尬地过去了。
那是少有的能在领导面前露面的机会，我平时也在坚持背诗，完全可以秀一手。我可以背张先的词，背李白的《长干行》，甚至背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可是在那个瞬间，我无法接住一篇早就忘记的小古文，更重要的是我无法在紧急情况下随机应变，从容地向他人推荐其它的诗。我想起班上那个默默读了很多书背了很多诗的穷少年，他总是在需要上台的时候万分害怕，无法发挥出真实水平。因为他家境不好，无法像其他孩子那样见多识广，从而不怯场；他的生活因为金钱不够无法去体验各种流行的玩法，他在班上几乎没有朋友，与人相处会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的短板，他很难在陌生人面前落落大方，进而谈吐自如。
学生时代我也是一个这样的孩子，故工作的头几年不知碰了多少壁。现在也许有所好转，但作为一个三十出头的成年人，我深知这是远远不够的。做了小学老师，我至少把自己的百分之七十拿出来做了老妈子，无数的琐碎之事日复一日地侵蚀着我，使我被困在这小小的天地里长达六年之久。百分之五十的时间用来与孩子朝夕相处，百分之十的时间用来跟无理的家长解决纠纷，我在疲惫中失却了自己。
你以为老师有书卷气，可是你不知道在某种程度上老师也是在流水线上，他们被课程表裹挟着往前走，被一本本作业一个个调皮的孩子耗费了大量心血。当他们晚上回到家中，没有家长来打扰就算万幸，身体极度疲倦之后再去看书学习是很难坚持的，即便坚持效率也是不高的，因为学问很多时候产生于闲暇。我看到领导们的从容自在，是行色匆匆的老师身上很少见的气质。
最可怕的是，由于小学知识简单，老师每天面对的又是这些最浅显的内容，渐渐地就忘记了研究生阶段接触过的相对精深的知识。与作家面对面地交流、泡在图书馆里读朱光潜的《悲剧心理学》、独自写出三万字的论文，都成了遥远的恍若隔世的记忆。与一位教英文的过专业八级的老师交流，发现我们俩都严重退化了，她忘了复杂的单词怎么写，我在被学生问到难一点的字时要查字典。以前不认为自己教小学就比教高中的同学差，现在看来还真是有原因的。
内卷之下，不能怪任何人，是我主动选择这条道路的，为了五斗米，也为了留在这座城市。只愿自己不要教小学就只有小学老师的水平，在有限的时间里大量的阅读，不求进步，只求别忘了来处。更重要的是，要多与社会接轨，做一个完整的社会人。
2022年1月19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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