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手机静音，醒了发现一个未接电话，是妈打来的。
我拨回去，听见妈焦急的声音，“你过来一趟，你爸不舒服。”
我赶紧穿衣服，系扣子的手有些发抖，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妈不会在午休时打电话给我。
飞奔下楼，到了爸妈家，（我和爸妈住在一栋楼）开门进屋，看见爸妈坐在沙发上，爸爸的颧骨处肿着，像扣上了半个冻柿子。
“我正洗碗，听见砰一声响，你爸趴地上了，我叫了半天他才醒，还问我怎么了。地上一滩血，鼻子、脸都摔了。”妈哆哆嗦嗦地告诉我。
“车已经开到楼下了，去医院吧。”这时老公进屋了。
“你们去上班吧，我现在没事儿了，估计是起猛了。”爸说。
他总是这样，怕给我们添麻烦，身体不适自己买药吃药，不让妈告诉我们。
我帮他拿鞋，蹲下身帮他换，告诉他我们请假了，下午不上班。他说着自己能行，到底没用我帮他穿鞋。
我搀着他下楼，他老是挣脱我，说他没事儿。可我明显感到他步伐沉重，不再有健步如飞，需要我小跑着去追的时光了。
到医院了，医生问当时情况。妈用她老年人特有的啰嗦说了很多不得要领的话，所幸医生很有耐心，沙里淘金，找寻自己需要的信息。
接着是入院，做各项检查。
做心电图，医生看见爸爸没有左手，就问怎么了。爸很平静地告诉他二十几岁时就没了，如同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当年，我还没出生。爸爸的学校勤工俭学，他在使用磨面机器时，由于操作不熟练，被绞掉了左手。其实当时断的只有几个手指，手掌尚在，可是因为医疗条件差，从胳膊截掉了。
我的两个孩子小时候不懂事，都问过姥爷的手哪去了。他总是笑着敷衍，我知道，其实提起这件事，他是很难过的。
我以前也以为他不在意。可我上大学的那一天，我知道他因为少了一只手，有深深的自卑。
那天，我在买东西的路上，遇见了同学小李，他问我怎么去上学，我很自然地说爸爸送。他狠狠地嘲笑了我，说大家都自己走，你都多大了，还要你爸送？
我回去说了，爸说好。我去一边收拾东西，再过来是发现爸哭了。我有些慌，因为我从来没见过爸的眼泪。
和同学一起走吧，爸知道爸和别人不一样。别让你的同学笑话。
爸爸说这话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犯了多大的错误。我赶紧告诉他我是希望他送我的，只是刚才被小李笑话我不够独立。
爸爸高兴地把我送到学校，放心地回家了，那时我才知道他一直在乎他比别人少了一只手。只是在别人提起时装得漫不经心罢了。
拍胸片时，医生让把胳膊抬起来，我在外面看爸吃力地抬起手臂，猛然想起他去年和前年经历了两次骨折。因为年纪大不适合打钢板，都是凑合着养好的，但胳膊已经不能抬高了。
当时他也总是说没事没事，而且不久就去城郊挖野菜了，他总是闲不住。
检查结果出来了，还好，心脑血管都没事，晕厥的原因是颈椎病。医生指着篇子给我解释，我才知道他的颈椎一直都不好，他一直默默承受，从来不曾提起。
住院这几天，他的一位老同事任叔叔来了，任叔叔是找他办事才知道他住院的，他总是闲不住，永远把别人的托付当成自己的事。就是在昨天，他还溜出医院帮三姑看了房子，三姑是在他住院时来电话的，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我多希望这个闲不住的人一直不老，一直有精力做他想做的一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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