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有个福建省厦门市思明区,思明区有个小镇叫鼓浪屿,鼓浪屿上有一家很通常普遍的民宿叫花田古厝。花田的院子里养了几只猫,叫豌豆和阿布。老板是个南方的典型福建好男人。院子里靠墙的位置有两颗年纪颇大的芒果树和龙眼树。大门上盘踞着葡萄枝叶藤条。然后,在冬天,一个东北姑娘来了。
在东北冬天寒啸的西北风吹得正来劲的时候,佳的男朋友把羽绒服脱下来给她穿,佳那一刻就觉得嫁给他就是传说中的很好的样子。爱情在冲动和激动某种泛滥荷尔蒙下的搅拌中,我们会把那玩意臆想成真实中的永恒并且会不朽。就好像在长春一碗九块好吃的麻辣烫总比在肯德基里吃薯条配可乐要实在,而在鼓浪屿,几十块一碗难吃的麻辣烫和在肯德基里吃薯条搭配可乐的性价比并不高,可以选择都不吃,去吃金兰饼店对面的沙县。佳不知道,那玩意竟然是预兆,预兆爱情在脱衣服给她的时候,是一个男孩子日渐不耐烦的预兆。妈的,我也没想到,剧情就是这样发生了一点异样。几天后,佳在豆瓣看到了花田古厝的招聘,辞了职,和男朋友说我走半年,半年后回来,你说你会等我回来么,我想出去看一看。男朋友像一个豁达像一个明了的家伙说好,不就是半年么我等你。然后,在人潮拥挤的安检口,在漫天大雪的寒冷空气里,在羽绒服和高跟棉靴里,在行李与方便面里,他们相拥接吻,用力深情告别,佳流了泪在火车要开的前几分钟。
佳十八岁她觉得有些累,明明十八年活的像几十年那么久,却也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她成了一个年纪又一个年纪的她。
在硬座上,她看了从白渐变绿的世界。从白渐变黑的黑白无常的日夜,都是新奇。她不觉得烦,看到一座大山到山脉山系,从中坐落几间小屋,雾气蒙蒙,随风空气流动在河川山间,李白是不是也就在这样的地方写成了几首诗。第一次的二十几个小时过的很快,下火车之后,堵在马路上出租车司机和佳说,天气这么冷,我送你回家吧。
她一路从坐船到鼓浪屿上的各种小路的第一次那种感受,再也没有回来过,也就发生了一次,第二次还是第三十一次鼓浪屿还是那个鼓浪屿,可她再也没有那种感受,有时候,她会特意在一个人穿过龙山洞的时候想找回尝试着重温一下,可她再也没体会过,所以说,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个神奇且奇妙的词汇。
在花田,花田是一个半山坡的老别墅,每次爬上去需要你一百分之一的勇气就够了,二楼在夜里很美,能看到海沧区的繁繁点点的灯亮。在冬天的厦门一切都还好,气温都好,夏天是那种想想气温她都会中暑的程度。初来,佳碰到了史上最凶保洁阿姨,同样也是最负责任的阿姨,后来佳怎么也想象不到,她继承了保洁阿姨的一部分,成了后来的人厌恶的人,这都是成长的成带来的长的必经之路,这也都是后话。
十八岁未完十九岁未满的年纪,还他妈一个人从北到南,在一个平淡无奇的中午,保洁阿姨叫她去端饭因为其他必要原因晚一些,就在院子里听见阿姨勉强用普通话掺杂闽南语骂佳,她他妈的就哭了,说实话我挺心疼的。也是,既然出来就得做好要么咬回去要么就忍着,佳选择怂。因为这个事,揭开了瓦盖一样之前磨不开讲不明的事情,有个晚上,阿姨跑到佳的住处,非得要说个明白,最后佳没出来,阿姨说要把鼓浪屿炸了。开头总是不顺的,亲爱的,比如,炸鼓浪屿。
你们东北女人不是各个彪悍莽撞一股子劲贼牛么,你咋这么怂,这么怂。怂包。
很久之后,佳才明白,阿姨脾气不好,你稍微做的不好会骂你,前台的事她要管理,客人入住了有没有收钱,打扫房间很快评价里从来没有说房间里有霉味,晾晒床单被罩很快,做饭煲汤很正宗,对大家要求很严格,寝室不能有一根头发丝,所以寝室那阶段小但是干净整洁,卫生间规定大家洗完澡后必须拖地,拖到水珠都不能有的变态程度,你不拖地她就会骂你,其实很简单,自己弄完的自己在弄好就可以了,也很难,总有些人不会去做。院子里的落叶阿姨总会在一天之中扫几次。厨房是禁地,我们是不被允许进去瞎折腾的,据说当年温柔的老板娘要进去厨房做菜都被阿姨拒绝了。干净整洁的就和你们的妈妈在家一样。嗯,后来在花田做了四年的阿姨辞职了,因为东北的这个姑娘的到来引起的蝴蝶效应。
佳是在花田过的年,过年那晚,没有雪人可堆,一个客人都没有,鞭炮火烛在都是文化遗产的小镇上是勒令禁止的。佳和义工做了八道菜,在新闻联播还没开始的时候,佳给男朋友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你要是不答应分手,我就继续这样冷淡你。也是后来,佳才明白,那东西叫冷暴力。过年做的都是不太地道的东北菜,因为不是在东北种的菜,她觉得自己是在用一堆畸形的蔬菜炒着年夜饭,比如黄瓜炒的鸡蛋,黄瓜很长很壮很粗,像棒球球柄一样。男朋友的理由真多,你爱我还走那么远,这是你想分手的手段,我受不了你的脾气,你当时怎么想的,想改也来不及,你别回来找我,你逼我换工作么,你不要成为别人的麻烦。那个晚上,佳去了沙滩,拎着两瓶酒还有一袋辣条,听说喝一瓶就懵逼的她,躺在沙滩上,两手在淘沙的时候顺便埋了手机。低声下气的恳求和挽回一段感情,她说,终于不用给他每天一顿的汉堡订来订去的了,虽然在厦门,她也知道男朋友附近小区哪里开了新的汉堡店评分是多少销量怎么样好不好吃分量给的多不多。都够买个适马的镜头了都。她特自私的是她受不了离别的那一刻,那一刻,为了不离开,她能放下她的清高和矜持,实在不行,她就拼命哭。她也知道过了那一刻,其实就都好了,会更舒服。和呕吐差不多。她从沙滩回来在福音堂跪拜了很久在忏悔。喝多了也怂。一句去他妈的就够了。没有我爱你可是。
大年初一的早上佳就元气十足了的上班,精神特别的焕发。变成了所谓的超强。你知道,大年初一就出来耍的人就要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了。比任何时候都要热情饱满的接听客人电话,办理入住手续,说着新年好。那阶段佳打了鸡血大家都那么觉得,我不知道她是大快人心的送走了渣男还是这样真的忘记了还是一种逃避。没过多久,佳就被一个客人搞得快要死掉的了呀。下面是对话。
客人:我到了呀,你在哪里接我的呀。
佳 : 你是在店附近么,有什么建筑么附近或者店的名字。
客人:我在机场的呀,什么店的附近呀。
佳 :抱歉,我们不接机,你用什么名字订的房。
客人:什么鬼哦,不接我怎么知道路的呀,你们什么态度的呀,我要投诉的呀。
佳 :抱歉,我们不接机,你要是想要接机的那种星级酒店,我们这笔订单也可以取消。
客人:不,今天外面几度呀,我在机场里还不知道冷不冷。
佳 :不穿衣服都可以。
电话被佳挂了,终于不怂一回。这种接二连三的事情很多。她都不怕,她有能力也有经验处理好解决完美。会偶尔任性。
佳是个较真的姑娘,尤其对于网站后台的评论,她看到有些胡言乱语的,总要去长篇大论回复人家比谁更能扯淡。她觉得老板说话啰嗦,每当老板说完一件事情零零碎碎,都要说一句,老板我总结一下你刚才说的话哦。她很欣赏老板这个中年偏下的福建人,初中物理老师是她这个丫头片子觉得第一个不市井的人。不得不承认,在她十九岁这样一个傻不拉几蠢的要死的年纪遇见一个好老板是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幸运事情。花田的老板在穿衣打扮上朴素,手机用的是会卡的OPPO,背着一个万年不变的工具包,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包括钱嘿嘿。很乐观,东西坏掉了,给他打电话他就会自己过来修,修好后,就会,哇,太好了,不用叫师傅了,自己也能修好了哈哈哈哈。他从不觉得东西坏掉了是一件坏事,能被自己修好不花钱就超棒了。和各种人打交道都游刃有余真诚且永远乐观着的一种人,一点老板架子都没有的和佳这些领他钱的家伙说谢谢你哦。也许,就是这样,谦虚积极乐观和善的美好品质,保佑着花田的老板越来越好。不信,你可以去花田坐坐,碰巧他手里有芒果他会说你要不要吃。佳说,那是榜样其他都以她为榜样,大爷的。
佳在花田里的日子一点一滴的过着,迎来炎热季节的同时也迎来了第二春。爱情的这把大火也终于烧到她了,当然给她的只是一个小火苗。她能把火苗变成炸弹即使对方最终是销烟她是炮灰。在摄影群里,佳有这个爱好,没事搞个摄影拍个照修图的伪青年,嗯,接着来,在摄影群里,有一个男孩子加了佳的微信,佳同意后,男孩子做了一翻不刻意但做作的自我介绍,你好呀,我是阿里巴巴的程序员也喜欢摄影。佳心里想,你是阿里巴巴的和我有啥关系,你是程序员和我有啥关系,你喜欢摄影咋的要和我比还是要拍私房别有用心呢。男孩子开始了俗套但是有用通吃的一系列,利用一切上网时间和佳嘘寒问暖,熟了一阶段开始讨论人生哲理叔本华婚姻,上升一个高度,时不时暧昧一下,不过这在恋爱前期一点点都是性感十分的,没有冒犯这一说,嗯呢我是不是喜欢你了呀之类的天天这么忙都要和你说话。那是端午节,程序员和佳说兔崽子我要从杭州过来看你,佳说好。在表面的冷静之下,她和个小鹿一样,哈啊哈。是的,没有合适的衣服,淘宝没有好看的推荐,鞋子都是丑的,裙子都是穿了好久的。一阵抽风起一个我到底要穿什么的崩溃抓狂心理一阵平静老娘素颜穿牛仔裤白衬衫就最美了。
五月份的最后三天终于来了,鼓浪屿的街道被人群占拥着,佳有人群密集恐惧症,不过,她不怕这些,抱了院子里的阿布,被阿布挣脱开又蹬了她的黑色裙子。她很没品其实,我这么觉得,三十块钱的大裙摆到脚踝的确美的不像话,她就是如此固执的穿着那个裙子见了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每次都是,像奔丧去似的。隆重吧仪式感太强红唇很6.在第一码头附近有个福佑酒店的楼下,他们见面了。程序员干干净净的高高瘦瘦的帅炸了很甜的感觉,佳这个十足的外貌协会,她说她看到程序员第一眼就觉得陷入恋爱了。俩人按照程序吃饭看电影。看电影的时候,程序员摸了佳的手,佳就让程序员摸着,啥也没说,准确的说是程序员修长的食指轻轻的划着佳的手背,就是一下又一下看似无意却一下又一下撩着佳的小心脏在扑腾扑腾,鲜活生动。
程序员走的时候,也没有和佳表白就说了一句佳我要陪你长大,就开始了漫长的冷暴力,永无休止的加班上班加班上班,马云叔叔突然就压榨他所有的时间了似的。嗯,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仍然执迷不悟。这他妈不叫矛盾,我们等待消耗殆尽,等待被经验收拾的老老实实不在猖狂只能偷着狂野,还在涂红唇么,还在穿黑色裙子么。
佳整个六月份都在郁郁寡欢,患得患失。花田的评价里有写着前台妹子冷淡,冷冰冰的相关寄语。佳想你们这些小鬼。
佳在七月份生了一整个月病。然后她放下了程序员,她给大家的解释是,算卦的说了,他俩不合适。
花田后来又多了两个小猫,佳在回家的清晨,在天黑的时候,她在客厅里,抱着她的猫草草抱了很久,一边哭一边亲她。
佳要回家养身体,她太瘦了,湿热的气候让她疾病缠身。
她想念东北,她也爱大海。
佳觉得很抱歉,走的不了了之,没等新的前台交接。
佳没等到门前的橘子熟透,等到了芒果和葡萄。
佳在这里,佳不在这里了。
她很幼稚的,在去往三丘田的码头的路上,在各个地方都扔了一些东西。化妆品裙子啥的。
她走的那天的清晨的太阳把云彩烧的很缤纷。
你们要是去花田,替她摸摸那个叫草草的猫,那是佳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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