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

三点十一，她的视线滑到屏幕右下角，其它的字就进不去脑子了。
“最晚三点半要走。”
周围的人不多，这是新年的第一周，大都还在家上班。邻座也不在，可能是开会去了。

目光逡巡着桌面，关计算机，收拾耳机，纸，笔，零食还有水杯，花不了几分钟。会有人留意到吗？不会有人在意吧？

三点二十五，她走出大门。开车前看了眼导航，路上都是绿的，应该误不了事儿。

高速上车不多。突然手机叮了一下，一条短信跃到导航的界面上：“妈，今天搭校车还是等你来接？”
“校车”，这问题她不得不答，只能选择最简短的句子。方向盘还是拐了一小下，好在周围没别的车。

进车库的时候，她瞥见校车停在远处。下一站，儿子就会下来了。时间刚刚好。
冲进门，放下上班的包，她问：“准备吃的了吗？”
他愣了下，忙打开冰箱门看了看，“给你热烧卖吧？”
“不用管我，我刚吃过没多久。给儿子准备吃的了吗？” 她已经拿起了装跆拳道服的包，准备放上车。
他舒了口气，递出一盒寿司，“准备了！”有点掩饰不住的得意，这是儿子最爱吃的，他知道她会满意。

这当口，儿子进了门。她一边把🍣放进餐包，一边跟儿子说，“你把萨克斯提上，我的车”。
三个人配合无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四点整，她载上儿子，还有萨克斯风和跆拳道服，驶出了车库。

前面是一辆校车。她远远地跟着，单行线的路，怕是要一直跟在校车后面开到高中了。校车通体明黄，黑色的字体写明这是校车和所属地区。据说为了安全考虑，校车是路上跑的所有车型里最坚固的。

进入高中附近的街区，路开始堵起来。好在时间还有富余，不着急，一步一蹭，她终于开进了图书馆的车库。从这里走到高中，只需要五分钟。不过外面零下的温度，儿子穿着拖鞋，她也没来得及换下上班穿的高跟鞋。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刚好四点半。🎷老师已经等着了。寒假休了三个礼拜，熟悉感里渗了点陌生。好在音乐很容易建立沟通，儿子又迫切地想上这节课。

五点零三，儿子还在问问题，她强压住试图打断的念头。
五点零八，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是女儿在群里问谁来接她。
“还不清楚。”

一走进图书馆，她左脚的鞋跟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挤压出刺耳的割拉声。这双鞋从侧面看，跟极细，宽度与鞋一致，扁细的设计原本想兼顾细跟的婉约与粗跟的坚实。奈何这始终是一双缓步在办公室里的鞋，没预料到要在雨雪夜的街头长距离疾行。每一步下去，左鞋跟先往前歪斜着撑住，待压力稍稍缓解，才在幸存的黏胶拉扯下勉强恢复出原本优雅的形态。掩饰不住的，是这歪斜和拉扯中与地板刮擦出的刺耳的声音。她尽力调整着步态，却又不能慢下来。一步一响。
五点二十，站在图书馆的车库前，她问儿子还去五点四十的跆拳道练习课吗？
儿子犹豫着。她说，“不去了吧？先吃寿司，我也累了。”
群里，他正在问：“怎么安排？“
”你过来，我去接女儿，让她开我的车回家。儿子在图书馆，六点半要去上教练课，过去前记得提醒他换衣服。“
宛如在指挥一场交响乐。胜在彼此默契，女儿和他很快回了个”好的“。

她和他在图书馆的车库里碰见了。她正准备出去，他开过来接儿子。这是下班后的第二次见面，两次都不过几分钟。

女儿今年可以拿正式驾照了，正在攒练车时间。一共要五十个小时，四十个白天，十个晚上。冬天日头短，这个时间天已经黑尽，可以算二十分钟的夜间练车了。
女儿开得很稳。这条路也熟，从学校到家，女儿甚至舍弃了导航计算的大路，走了另一条穿过小区的，车流小点。

她跟女儿闲聊着暑假的打算，女儿说自己也想回中国看看。快到家的时候，她突然忍不住感慨：”是个大人了啊。“女儿愣了一下，没接，这句不是对话。
还记得那个小小的臂弯里的暖团，如今，甚至都褪尽了青春期的桀骜，稳重得让她生出倚靠心来。

她既累且饿，给自己煮了包方便面，味道真是不错。女儿吃的烧卖。
快八点，他和儿子回来了。家里终于聚齐。
今天，是2023年开学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