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在17楼的房间醒来,穿着粉色针织连衣裙,左右脚一只运动鞋一只小皮鞋,头发散乱,双颊红润,可能刚梦醒。眼睛微张着,视野一片模糊,眼镜搁在床边散乱的杂物上,她没有急着戴。又朦胧着眯了十分钟就准备去浴室了。
她起身坐直,似乎迷惑自己奇异的穿着,又手法自然地脱下两只鞋,将连衣裙脱下后随意丢在床上,视线瞥过同样在床上的炭黑的校服,她不记得自己穿过,也忘记是什么时候脱下来的。校服袖上的两道白色条纹刺痛了她。鸿把校服揉成一团塞在杂物底下。
只穿着内衣裤走到浴室,暖气也不算足,她有些瑟缩,将喷头打开等水温渐热。寒冬里十点钟的太阳温暖又凉薄,透过浴室上方的窗口照进来。她静看着水流蜿蜒过自己的胸脯,腰腹,大腿,脚踝,被光斑照着的流域粼粼发光,她想,像晨光下的多瑙河。像不像她也不知道,只是这样形容着她觉得美丽,她现在只图自己开心。不为别的。
水汽蒸腾着,光照进浴室不再通澈,迷蒙涣散过重重水雾降临在鸿身上,像沙痒的流金。鸿觉得这像极了自己将要面临的永别。她轻微挪动着让光斑从大腿游移到脖颈,又退后两步使它下沉到脚背。
直到快要死去的这一刻她才在自己身上找寻到乐趣,在饱受心灵的自我折磨后,鸿不免苦笑,又想好歹是终于爱了自己的,即便是没什么用处的血肉。但她的心灵和那弯弯绕绕的脑袋瓜又有什么用处呢?于是又受到自己牵强又坦然的抚慰,她总是这样。
旋拧关掉花洒,鸿裹着浴巾走回卧室,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踝骨在融化。她不在乎地耸耸肩,蹲到散乱的杂物边,没精打采地打量这些旧物。以往她会拼了命地将这些保留铭刻在脑海里的,但这次她不了,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也不想给下一次的自己徒增烦恼。
她翻出一张不及格的物理试卷,一筒用光的0.5号笔芯,好几本厚重的时尚杂志,今年她喜欢的漫画结局了,主人公散落到不同的世界里各自好好生活,她觉得那个结局勉勉强强,说到底谁希望自己喜欢的故事有结局呢。她还翻出一张手抄报,报上两个人笑得开心,她曾感动又绝望地想过自己再也不会收到这样用心的礼物了。鸿不断翻出这些快要被遗忘的碎片,她匆匆看完匆匆回忆,来不及和谁一一告别,它们也就匆匆粉碎在空气里。
她翻出一些滚烫的笑声,翻过一个措手不及的夏天,又马不停蹄地翻到一滩灼热颤抖的眼泪。而这些今天都将悉数融化在雪水里,像淌过她皮肤的水流,它们闪烁着,它们借十点钟的日光闪烁过,最终也湍延顺从地流进下水道。
被鸿埋在底端的校服也终于化尽,她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房间,静静等待自己的融化。
当一切仿佛又回到起点,她又和往昔一样匍匐着无限悲悯已故的十二月。
不过好歹装腔作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2018/01/06 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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