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记得某个遥远但确切的日子里发生的事情,是很美妙的,这就像是给时光的绘本中夹上了一枚精准的书签,只要循着这枚书签,你就可以清楚地知道某年某月某日甚至是某时中所描绘的画面。
那是2001年的时候,刚上初一, 第一个国庆节,10月1日的清晨,按照约定,我和老马早早地就出门,连早饭都没吃,在村口汇合,手里分别拿着一只空的大塑料袋,两人一起往南边的山谷走去。
十月份不止有国庆节,它还是下半年中最令人感到舒适的时间段,已经褪去了炎热,冷空气却还在遥远的西伯利亚酝酿之中,仿佛这是一个极端气候肆虐的空窗期,让人感到一丝难得的舒坦与安宁。
刚走入谷口,路边山脚上的一块山地就成了我们的目标,这是提前就计划好的,那里种了几垄番薯,之前路过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还尝试着挖开一株查看番薯的长势,个头竟是出人意料得大,两人一合计,干脆等国庆节的时候,来挖些番薯去水库边烤着吃。
我们并没有带任何挖掘工具,直接就是徒手扒泥,好在番薯藏得并不深,加上长得又大,片刻间就挖出了五六个又大又圆的,它并不像最典型的那种长条形,竟似一个个奉化芋艿头一般,就这么几个就装满了一整只塑料袋,多的只好用手捧着。另一只塑料袋并没有用来装番薯,而是打包了满满一袋黄泥。
两人捧着沉甸甸的番薯与黄泥,继续往山谷深处走去,绕过大岙庙,穿过一小片野树林,就爬上了山谷深处那座小水库的大坝,水库的西北角有一个水泥浇筑的排水渠,这时候的水位比这渠道要低,我们便把这个宽敞平整的水泥渠底选作了烧烤场地。
第一步是搭烧烤台,我们决定一人一个,各自分开,两人分头去收集石块,山上最不缺的不就是这玩意吗,很快就用石块各自垒砌出了一圈烧烤区。灶有了,自然还需要柴火,又分头去收集枯萎的枝杈跟树叶,也幸亏了这个好天气,两人干劲十足地捧来了一把又一把干柴火,这水泥沟渠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怕起火,任我们如何烧都不会引起山火,这个季节山上基本上是无人的,安全措施全靠我们自己。
万事俱备,至于这番薯,我们并不打算直接就把它放在火里烤,这样会把外面厚厚的一层直接碳化,能吃的只剩下了里面一点芯子,这是偶尔在烧饭的灶洞里煨番薯得出的经验,可能是由电视里的叫花鸡一类的做法得到的启示,我们想出了用黄泥把番薯整个包裹起来,这也是提前就想好的,所以在番薯地里挖番薯的同时,我们还盛了满满一袋黄泥过来,怕山里的泥土太硬,不好挖。
但就这么直接用干巴巴的黄泥肯定是包不住的,我们早已计划好了一切,拿着番薯跟黄泥到水边,先把黄泥兑水和成粘稠的稀泥,再均匀地涂抹包裹在像小西瓜一般的球形番薯上,涂上厚厚一层,一个个捧回去排好,这种过程的有趣程度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虽然是第一次这么玩,但我们却无师自通一般,信手拈来,有条不紊,只差最后点火烧烤的一步了。
用打火机点燃枯叶枯草做火引子,再逐渐加入大一些的干柴,直到火势稳定,逐个放入鲜黄色的大泥球,如果此刻恰好有人上来,一定很纳闷我们在烧这一个个的什么东西。
之后便是不断添加柴火,翻滚泥球,调整维持的过程,我们并不知道要烧多久才能把这么大的番薯给彻底烧熟了,被泥包着也无法探知里面到底熟了几分,所以只能凭直觉预估,保险起见,把那些收集来的柴火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才搬出一个来,尝试着把它剥开瞧瞧。
外面包裹的那层黄泥竟已被烧结成了一个硬邦邦的外壳,用石头敲碎,裂开的那一刹那,一股香味随着热气冒出来直被我们吸入腹中,好香!这个成果同样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它并没有被碳化,剥开外层,露出里面鲜黄的番薯,冒出更加扑鼻浓郁的香气。
两人一边呼着气一边掰下一块品尝,这无疑是自己吃过最美味的烤番薯,激动之余,赶紧收拾场地,把火熄灭,我不知道我们是如何把这些滚烫的陶球搬回家的,可能是等它稍稍降温一些了,也可能事先就带了其它什么比较耐高温的袋子,总之,我们第一时间要把这份成功地喜悦带回去与家人分享。
走到村口,分道扬镳,各回各村。爸妈还有姐姐都在家,他们并不知道我去烤番薯了,见我捧着这么多奇怪的陶球回来,甚是诧异,待到我把它们敲碎剥开,分着品尝,终于纷纷表示味道真的不错,不过,爸爸还是一边吃着,一边叮嘱以后不要去山上烧火,小孩子没什么分寸,容易闯祸。
当初一、十四岁、秋天、阳光灿烂、国庆节、烤番薯……这些词汇连在一起的时候,那一定是个美妙无比的日子,就像一枚在时光中永不褪色的书签,标记着那一笔浓墨重彩的少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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