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张脸

       总是这样，他无奈的接受，接受那些可恶的“总是这样”，无法专注的做一件事，哪怕是像削铅笔这样的小事。若是不

控制思维，他的意识会飘走，像是做梦一样，也可以说被潜意识所占领。蜡笔慢慢伸长变成彩虹，树叶闪闪发光，墙壁上突

然出现零零散散的线条，慢慢汇聚成他最爱的漫画人物，所有的东西活过来跟他聊天，叽叽喳喳。有时他喜欢这样，像是走

过虫洞探索一个不敢想象的世界，有时他也无奈，不能总是这样，把自己藏在类似于童话发生的地方。就象现在，他想尽力

削好铅笔，画一副她的肖像。

        没人告诉他18岁会发生这样的事，当时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万分惊恐，却喊不出声音。他像《X战警》里长了翅膀的

少年一样，躲在卫生间，不知所措，是礼物还是怪物。电影里的人物留下的是斑斑血迹和凌乱的羽毛，而他的卫生间只有黄

褐色的脓液和脱离了他身体而枯萎的皮肤。眼睛睁得不能再大，瞳孔里是他撕扯着脸上的皮肤。带有表情的皮肤，换句话

说，他在换脸。

         内向的人是可悲的，无法划过别人的世界留下光芒，无法让自己的世界多几个人物出现，出于他们自己的原因，紧紧

锁着通往他们内心的大门，然后自欺欺人的挖掘出秘密通道，如果有人有幸通过了这个通道，他们还是会接受。接受处自己

以外的人参观他们的心房。若是通过这个秘密通道的人数在两位数或三位数，那他算是个骗子，打着内向的旗号玩着交际的

游戏，如果是五个以内，他患有自卑症，心室多多少少有点难看。如果没有人通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在我们的主人公

第一次换脸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驱逐了那仅有的通过通道的人，关了大门，埋了通道。他也是幸运的，在完全自我的世

界没有崩溃或是萌生出血腥的想法，反而有了随时随地做梦的能力，随时随地的把自己交给那些“童话世界”。强大的自我逃

避。

        尽管如此，滴水不漏的内心还是被爱情戳了个小小的洞，洞口是他一直想画的人物像。甜美的笑容，皎白的牙齿，幽幽

的体香，他甚至观察过她裙子下露出的小腿。她总是笑，无论是什么情况她总能微笑，他很羡慕，因为他的表情必须在前一

天换完脸才能更改。在学校舞会的前一天，换成开心的模样，在参加葬礼的前一天，换成泪眼朦胧的模样，在毕业旅游的前

一天，换成期待兴奋的模样。每一次都是那样的痛苦，表皮自我脱落的速度一整夜也没办法完成，他只得用手指一点点的撕

扯，可是动作还是不能太过频繁，如果那样，脓液会顺着脸颊流下来。感觉？除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可以说毫无感觉。撕下

来的皮肤会在几分钟内萎缩变暗，直至彻底化作灰烬。他想那这一幕画下来，就他的绘画技术而言，若能做到完全可以和伊

藤润二媲美，做不到，喜欢的漫画家是宫崎骏，怎么可能把自己变成那副摸样。可是每次看着镜子里满脸脓液，皮肤紧皱，

像极了《致命弯道》里食人魔的形象，自己还有模样吗？宫崎骏，只是个笑话。

克制着不让自己做梦，铅笔也已经削好，努力想象着她的样子，再一次尝试，而地上却又多了一团废纸。努力不让自己

的思想飞出去，却脑海里始终是一会将要面对的情形。惨白的灯光，反着光冰冷的瓷砖墙面，明亮的镜子，镜子里污秽肮脏

的脸。美好的事物总有东西与之抗衡，有些人会把玷污纯洁当作快感一般让自己沉迷于其中，有些人会反其道的唾弃别人眼

里的美好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他换脸的过程可能在某些人眼里是欣赏不完的美景，可他却保留着一个向往美好的心室，那个

心室里不能出现皮肤萎缩的灰烬，不能出现粘稠的脓液，所以他用刚削好的尖尖的笔尖用力刺进脸庞，狠狠的划着，一道一

道一道。他期待着这样的方式能改变它的内部结构以至于不再出现令他作呕的场景。不知道是礼物还是怪物，疼痛过后又是

一张可以应对当前情景的面容，而且频率开始变快。今天在她的面前，他的脸开始脱落，他只是想给她一个仰慕的表情，起

先发皱，破裂，脓液四溅....他捂着脸逃离了人群，在厕所的隔间里做了一个下午的梦。眼泪，沾湿了他的胸膛。

终于画出了头发，他犹豫着要不要让她进来，进来自己破碎不堪的内心。他盯着未完成五官，再次脱落，隐隐约约有悲

伤的模样。他走进卫生间，看着自己一半的脸，拿起电话。

        ”能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好呀，我发誓我不会告诉别人。“

        ”额..嗯....我..我.....“

       ”哎呦，大男人支支吾吾的，快说快说，我不会告诉别人拉，怕什么嘛。“

       ”我...我会画画。“

       ”你！这算什么秘密啊，你每天上课不都在画吗？你在耍我哦。“

       ”我想，给你画一幅。行吗？“

       “为什么啊，我....我又不漂亮。”

       “漂亮！在我眼里你....你最漂亮。”

       “真的吗？那...那明天吧，好吗？”

        ”嗯。“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眼泪已经把脓液冲洗干净了。他又捂住了丑陋的正在变化的脸，悲伤慢慢脱落，他痛的颤抖，为

她，为自己，喜悦慢慢长出来，为明天，为那幅画。

        明天他要为我画像了，该换那种呢？她叼着烟，看着自己拍下的自己的表情，认真挑选着能让自己满意的那一张，就

用这种吧，纯情，甜美，呵呵，画像么，总得留下好的一面，想着，合上相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的一面，通常都会

很痛耶。“镜子里憔悴的面容快速的脱落，长出细嫩，纯情，甜美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