糍粑

这次回老家，老爹老娘张罗着打了一次糍粑，我老娘很好这一口，可是这两年在外面帮我带小孩，很久没有吃到糍粑了。

打糍粑，首先需要一个大圆磨盘，一个木头的圆柱形大锤。圆柱形的大锤头一天晚上，我老娘就翻捣出来，泡在一个装满水的大水桶里。至于大圆磨盘，记忆里，我们那块大圆磨盘很常见，我们那个院子里就有好几个，小时候，收获土豆的时节里，家家户户总会打上一两回糍粑的。可是，当我们第二天早上屋前屋后绕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一个旧时光里的大磨盘，是现在口味都变了，不再打糍粑了吗？还是因为打糍粑是个力气活，年轻人都在山外，老龄化的村子再打不动糍粑？可能主要原因还是后者吧。没法子，我老爹只好自己动手，从院子里翻出一块又厚又重的大石板，又找来好几块砖头，临时支起了一个打糍粑的场地。

打糍粑的基础条件已经具备，接下来，就是准备食材了。第一步，刮土豆皮。我老爹捡拾出一大盆土豆，他特骄傲，说今年一袋子土豆种子种出了这么大一堆，真的是丰收啊。一边刮土豆皮一边感叹着，你看今年这土豆这个头，一个赛一个的大，就这一个，一盘土豆丝足够。不一会儿，一盆刮了皮的土豆就好了，清洗之后，来到了第二步，蒸土豆。我老爹现在可是生火的一把好手，三下五除二，灶里的火噗噗就烧着了，还越烧越旺，我老娘一直因着我老爹这绝佳的生火本事叫他“财神”，不是有财，而是费柴。土豆蒸熟之后，来到了第三步，去掉土豆上烤出的硬壳，小时候我们最喜欢这一个步骤了，剥着剥着，冷不丁喂一个到嘴里，没盐没油没咸没淡，可是就是吃得很开心。接下来就到了第四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打糍粑了。把熟土豆倒在已经清洗干净的大石板上，我老爹拿起木头大锤，先是一下一下的压在熟土豆上，压住之后按着往前或者往后这么一拉，土豆一个个失去了形状，碎了扁了，变成了土豆泥。我老娘在旁边拿着铲子把溢开的土豆泥一铲铲向中间归拢，他们配合的默契极了。当多有的土豆差不多都变成土豆泥的时候，我老爹抡起木头大锤，手起锤落，一下一下用力的打在土豆泥上，这个过程要持续二十多分钟吧，很费力气，中间老爹和老娘换着打了几次，直到土豆泥变得粘稠，吃起来不再粉黏，而是精道为止。我带小小孩在一旁看着他们打糍粑，他们变了，变老了，又好像没变，还是那个一切为了孩子的父母。他们吵吵闹闹一辈子，我小的时候，他们年轻的时候，一度大打出手，我曾经一直认为他们就是一对怨偶，不能好好说话那种。可是，当我看到他们在一起打糍粑的场面，一个抡起锤子打，一个拿着铲子在旁边归拢，一下下节奏卡的那么精准，那么自然的配合，是这几十年婚姻生活潜移默化的磨砺吧，磨出了他们的节奏，也磨出了他们的含蓄而又真挚的感情，吵不散的牵绊也是陪伴，谁能说这不是最长情的告白呢。

糍粑打完以后，就缺一碗酸菜了。我们家没有酸菜，老娘突然提起了奶奶，奶奶还在的时候，家里一定是有酸菜的，谁家需要，只要拿着碗上门说一声，一定不会空手而归。奶奶去世前，老娘和奶奶内心里其实一直是不睦的，若细说也没有什么根源性的矛盾，可能就是婆婆和媳妇天生的不对付使然吧。没办法，老娘只好用地里摘的新鲜青菜，用醋临时做了一盆酸菜汤。

万事俱备，糍粑齐活，盛一碗酸菜汤，舀一勺糍粑，加一勺油泼辣子，嗯，是那个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