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前,我一直是个“药罐子”。因为早产的缘故,生下来不到四斤重,大人们都觉得我养不活。左邻右舍更是闲言碎语:“这家孩子能养活,咸鱼都能翻身”,面对闲言碎语母亲每天在灶前偷偷抹泪,父亲也愈发沉默。这些记忆我自然是没有,只是听惯了邻居婶婶们的旧事闲谈,慢慢的这些记忆就像我与生俱有一样的刻在我的脑子里。
那时候,农村就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村子小,距离村子最近的小诊所也有五六里路,那时也没有一个方便的交通工具,最便捷的交通工具便是自行车。半夜里我经常高烧不退,因此母亲也用尽了退烧的土法子,以往都是屡试不爽,但也有不见效的时候。没办法,不见效的时候,父亲只能起夜。
冬天的夜晚又黑又冷,但父亲哪里顾得上这些,披了件外套,拿了个矿灯,拉起母亲就往集市上的小诊所赶。这样的夜,父亲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诊所的大夫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夜里被敲门声吵醒了多少次,总之,我在一次又一次的黑夜里活了过来。
再大一点,有些记忆了,我还是经常吃药。白色颗粒状的、黄色颗粒状的、白绿胶囊状的,每次都是一起吃。黄色颗粒状的像极了现在的彩虹糖,小时候我也以为是糖,因为甜甜的。每次吃两颗的量,我就天真的和母亲商量着能不能吃三颗,或者把白色的换成黄色的。母亲也没读过什么书,哪里知道要怎么给我解释其中的原由,索性就不理会我。
药每次都是要监督着吃完,母亲也极其有耐心,一手拿着药,一手端着碗水,直到我一颗一颗的吞下,母亲才会放心的转身。可是母亲也有疏忽的时候,忙忘了就喊父亲陪我吃药。父亲可没有母亲有心细,拆开药,倒碗水,放在桌面,转身就去忙了,更不用说监督着我吃。平时吃个药我总是慢吞吞的,没有人监督倒是快了。见父亲不在视线范围内,先把黄色甜甜的颗粒先吃完,然后偷偷地将白色苦的颗粒就丢在门后面,胶囊的还得把它拧开把里面的粉末倒掉,然后再把胶囊揉化,以免丢在某个地方太显眼。
这样的小把戏做多了,被抓的概率也就大了。母亲性格向来温顺,但在我丢药被抓这件事情上,母亲从来没有给我留过情面。不管我事后怎么撒娇,怎么哭闹,怎么找借口。母亲总有办法让我吃,哄着不行,就强行灌药。白色的颗粒太大、太苦,母亲就把它磨成粉,溶在水里用勺子灌着我吃。那样的场面,我依然记得,我哭的撕心裂肺,母亲也跟着哭。药灌完了,我也没力气挣扎了,母亲就心疼地把我搂在怀里,一边拍着我的后背,一边给自己抹眼泪。
母亲在我面前从来不说这些细节,但总是说,小时候的你呀,真是遭了不少罪。吃的药,扎的针数都数不过来,别的同龄孩子扎针一碰就哭,到了你这怎么扎都不哭了。小手上、额头上经常都是针孔留下的淤青。母亲看着心疼,就装盆热水,往热水里撒些盐,然后给我热敷。也不知道母亲哪里来的那么多法子,但总是很有效。
这样的记忆大半是听来的,也有些是我自己依稀记得的。听多了大人们的旧谈,我依然不敢主动向母亲问起这些。我深知自己是咸鱼翻身的命,也深知没有父母日夜操劳,细心呵护,就算是活鱼也没这个命。
咸鱼翻身不易,我也愈发爱惜自己的身体。小时候对医院和药物的恐惧,在长大的过程中也逐渐淡化了。比起单纯的害怕和厌恶,似乎更懂了健康和生命背后的责任与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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