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不急,吹的人满眼舒服,阳光不燥,照得人通体温暖。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或说或笑,或急或缓,或形单影只,或三五成群,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评判着他人的人生。
在这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蹲在人行道边的一黑衣女子显得有些突兀,双手环抱着,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如果仔细看,你会看到她极力控制哭声,以致身体都有些颤抖。
“哎,看那是怎么了?怎么在大街上就哭上了?”
“走吧,走吧,有什么可好看的,失恋了呗”街上的人很少驻足,谁也不知道那个年轻的姑娘为了什么哭泣,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委屈,城市那么大,每个人的伤心事都各有不同,谁又能治愈得了谁呢。
而且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因为没有人知道你的悲伤到底糜烂到何种地步。
低下的头掩饰不住悲伤的泪,泪珠离开眼框,滴在头下压着的检验报告上,迸出三四点的水滴,氤氲了报告上的字,“胰腺癌”的字样在水珠的氤氲下,显得有些虚无,却不能掩饰住它刺眼的存在。
“离开你也是一种快乐
没人说一定非爱不可
想问你双手是否温热
悲伤就逆流成河”
手机铃声响起,似有不死不休的意味,一遍又一遍的想着。
刚按下接听键,里面气急败坏的声音便传来,“大姐,你跑哪去了,不是说一个小时就回来吗,这都三个小时了,赶紧回来带你女儿,都等我玩游戏呢!”
地上的姑娘听着那边偶尔传来的女儿的委屈的,软绵绵的叫声,似乎终于回过神,手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吸了吸鼻子,咽下即将到来的委屈的哽咽,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我取完报告,老姨打电话说心情不怎么好,我就来看一下”。
“那没什么事你就快点回来,我可带不了你女儿了”电话那边依旧有点赌气。
“嗯”,来不及听那边说了什么,赶紧挂了电话,怕她已经要控制不住的哽咽被对方听出端倪。
即使她知道,老公根本不会细心到能听出她的细微变化。
她是林薇薇,今年30岁,有个结婚五年的老公,有个刚刚两周岁的女儿,手里还有一份刚刚检查出来的癌症报告。
在这短短的两个小时里,从最初的难以接受到质疑,再到被迫接受,林薇薇像坐过山车一样,心被抛起再坠落,坠落又被抛起,直至跌至万丈深渊。
擦干脸上的泪水,抻了抻身上的衣服,她要回家,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女儿还在家里等着她,想到这,林薇薇瞬间精神了一点。
出租车司机看着这个一路上脸上泪水就没停过的姑娘,想说点安慰的话又怕人家嫌自己多嘴,终究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闭紧了嘴巴。
此刻林薇薇好想快点到家,扑到老公的怀里去寻求他的安慰,把自己的害怕讲给他听。
不行,林薇薇摇了摇自己的脑袋否定了这种想法,老公一定会跟自己一样害怕,弄不好最后是两个人抱头痛哭。
不行,不能告诉他,不能让他跟自己一样,活在担惊受怕里,可是,可是,几个月后他能接受自己突然离去的噩耗吗?
怎么办,怎么办,林薇薇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开始怨恨生活。
大学时别人各种社团各种潇洒,自己为了生活费在商场一站一天时她没有怨恨。
毕业后别人很快找到工作,自己在酷暑下一次次的吃闭门羹时她没有怨恨。
结婚时因为妈妈不能陪嫁一台车,被婆家亲戚指手画脚时她没有怨恨。
结婚后弟弟像吸血鬼一样,随时随地把自己当成提款机时她没有怨恨。
生孩子时别人疼一段时间就好,自己疼了一天最后生不下来只能顺转刨时她没有怨恨。
可是现在她开始怨恨生活,怨恨生活对自己的不公,自己还这么年轻,孩子还那么小,以后没有妈妈的日子她要怎么过?老公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事事独立不了,怎么能给女儿挑起一片天空?
怎么办,怎么办?
妈妈,对,打给妈妈,林薇薇颤抖的拿出手机,因为手指上的汗,按了两次指纹都没有识别,手指在衣襟上狠狠地蹭了两下,终于打开了手机,手指上的汗又花了屏幕上的字,又狠狠蹭了两下,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电话很长的忙音才被接起,“正好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弟弟这两天要盘个店,你给张罗点钱,利息都算着,昂,等到时一起给你”
林薇薇的眼泪因为妈妈的话又一次决堤,她好想问问妈妈,心中有没有个角落装着自己,女儿主动打电话给你,你都不能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吗?
“妈,你眼里除了大姐,弟弟,还能看得到我吗?我是不是死了你也一点关系没有,因为你照样儿女双全?”身体在说出这句话后有些颤抖,她知道这是因为终于说出这憋在心里多年的话的无奈的激动。
电话那头有些停顿,“你要是没钱就算了,我还活的好好的,你犯得着咒自己吗?”
林薇薇挂了电话,要说的话已经说不出口。
浑浑噩噩的打开家门,女儿惊喜的放下手机跑过来抱住她,紧紧的搂着脖子,不停地叫“小妈妈,小妈妈”
林薇薇回手搂住女儿,软软的肉感抱满怀,似乎灵魂终于归窍,漂浮的心终于找到归宿,紧紧的抱住女儿。
抬眼看家里,却被震到了,玩具被倒的满地,沙发垫子和抱枕都被扔进了厨房,喝剩下的酸奶杯在地上已经被踩扁,里边多余的酸奶被压喷出来,白花花的一片在黑色的地毯上,在唯一一块干净却潮湿的地毯上放着手机,女儿刚刚就是从那爬起来。
而书房则是枪声喊声不断,带着耳机的老公两耳不闻窗外事。
这一瞬间,所有的不甘,害怕,愤怒,自己对妈妈寡情的怨恨,化成一股火,压制不住的怒火。
将女儿放到卧室的床上,手机声音调大,然后轻轻带上了门,大步走到电闸旁,拉下了总闸。
屋里酣战的男人正准备迂回过去杀林中的伏地魔,电脑突然黑屏。
气急败坏的跑出来看怎么回事,却看见站在总闸下的林薇薇。
突然明白自己的电脑是怎么回事。
“你有病吧?”
“你除了电脑还有别的吗,有我,有你女儿,有这个家吗?”
“一天到晚因为我玩电脑找事,我不抽烟,不喝酒,不要麻将,就玩个游戏还得天天让你数落呗?”
“你这么爱玩游戏你怎么不跟电脑过,你结婚干什么,你要孩子干什么?”
“你出去一下午,你还有理了,我在家带孩子,我还有错了?”
“带孩子?你也好意思说自己带孩子,给她手机看就行了,只要不耽误你玩游戏就行了是吧,你看这地毯,这是什么,这是尿,你女儿尿裤子了,湿哒哒的看着手机,你在屋里意气风发的玩着游戏,你这叫带孩子?”
“那她哭,要找你,我怎么办,大热天的让她哭啊?”
“为什么找我,为什么不喜欢和你这个爸爸待在一起,你管过她吗?你给她做过饭吗?你陪她玩过吗?你干过一样吗?”
“都你干的,你就继续干呗”说着要来推电闸,“我什么也干不了,我就会玩游戏行了吧?”
林薇薇一把推开了老公闫杰,力气有点大,而闫杰没想到林薇薇会动手,所以一下就被推了一个跟头,看着倒地的闫杰,林薇薇有些懊悔,压住想扶他起来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的僵持着。
倒地的闫杰那一刹那有打人的冲动,但是却不敢真的下手,恨恨地站起来,推开了林薇薇,推上了电闸。
男人和女人的力量终究是悬殊的,不吵不闹的时候他让着你,任你打任你骂,可到真招时,你用尽力量也是赶不上他的。
林薇薇就这样被推开后,闫杰准备继续回屋大战,却依旧怎么也打不开电脑。
冲出屋子,大声的质问,“你到底想干啥?”
“家里这么乱你看不见啊?”
“乱你就收拾啊,谁拦着你了吗?别和有病似的”
“为什么就一定得我收拾,我是你娶来的保姆吗?”
“那不一直都是你干吗?”闫杰就不明白了,怎么今天就这么矫情了呢。
“那我要死了,你怎么办,我的女儿怎么办?你不活了?”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林薇薇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她害怕听到答案,她怕老公说的温情她舍不得,说的绝情她受不得。
“我干嘛不活,离了你地球还不转了?”闫杰想都没想就怼了回去,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他觉得他们是一定能白头偕老的,一定能一起看着孩子长大的,这么说只是让自己不能在话语上落了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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