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春水初生,春林初盛 ,春风十里,却五内如烬。
焕安打开房门,在灰尘上踏出一个足印,一切如故,不过空气里还是弥漫着类似霉腐的气味。瓶中的富贵竹已枯死,黄叶委地。他走进屋里,铺开卷起的被褥,躺下来,凝视着天花板,如同凝视深渊。
关于伊的现在,过往的记忆,消息等等一切无形的牵缠如山压来,伊的笑靥怎么模糊了,像是高空的一丝薄云,夏夜花丛中的一缕微风。消逝了,融化了,他成了他,不想在镜中直视的一副陌生得有些狰狞容貌。
爱情也要寻找故乡,他和它都是沦落天涯的断肠人。只不过,爱情一路上有许多居所,他只有一间,在遥远的北方某地,一个无须标名的村庄。爱情又启航了,他却回来了,他听到一个声音说,回去吧。他对那个声音应道,我已在路上。
他想去看看伊,某一刹那,他极迫切,心跳加速,咳嗽不止。他攥紧拳头,似乎这可以帮助他迈开双腿。终究,腿赢了,心输了。他坐起来,不知何时泪水滑落,后来,他便号啕。此时若他问生之价值,或问死得何所,他必会回“莫莫”。
焕安还是回来了,身心如是,几天后,他回到之前的老东家,继续做着补习的工作,至少这件事他还算在行。时间又快起来,他没有伊了,伊这精神的深渊被他用生活的砾石掩埋。买米,吃饭,喝茶,存钱。他与自己和解了,他与伊诀别了,他要去看江南的春樱了,他要去学弹《梅花三异》了。白天,他给孩子们解释主谓宾;夜晚,他听着《红豆曲》暗自垂涕;白天,他讲“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夜晚,他守着上弦月等火车驶过铁轨,轰隆轰隆,梦也随着远了。远了,就像他再回不去大学校园的梧桐路了,梧桐树上早莺的几声清啼,化成一滴露水,润湿他的耳蜗,润湿他的眼角。
梦醒了,手机响了,是林舒,他对焕安说,伊来了。放下电话,焕安便做早课,“礼敬秋夜明月母,百分圆满无垢面……”,《廿一度母赞》念了七遍,廿一度母的尊相在他脑海出现七次,每一位,每一次,都是伊,都是伊。
林舒说,伊在找自己。难道是想让自己去参加伊的婚礼?“生从何来,死归何去”,坐在蒲团上,他念着这句话头,不知,无解,皆如是。如果只是让自己去参加婚礼为何又要特意过来相见?“生从何来,死归何去”,坐在蒲团上,他念着这句话头,不知,无解,皆如是。既相见伊要说什么呢?难道过往的灰烬中还有一点火星未灭?“生从何来,死归何去”,坐在蒲团上,他念着这句话头,不知,无解,皆如是。为什么现在自己如此尊容,颓唐,肥拙,呆滞,也无新衣也无朱颜,僻壤寒屋,伊为什么要来,那天天气会不会冷,用不用让林舒告诉伊多穿些。“生从何来,死归何去”,坐在蒲团上,他念着这句话头,不知,无解,皆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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