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目光死死地停留在瞎眼爷爷面前摆着的讨钱罐上。
那只铝制水杯沾满了灰尘。瞎眼爷爷怎么能用它来讨钱？
那只水杯，是他过世好几年的奶奶生前每天用来喝水的。奶奶走了后，瞎眼爷爷把它当个宝贝，每天都擦得亮亮的，甚至都舍不得让黑子摸。黑子明白瞎眼爷爷是怕他一不小心把杯子给摔凸了或摔凹了。
黑子也从不去碰那只水杯，他知道那是死去的奶奶留给瞎眼爷爷的念想，那念想里有奶奶的气息。
但现在瞎眼爷爷竟然用它来乞讨。
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却在不停颤抖。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黑子。
黑子必须去上学，上学要钱，瞎眼爷爷没钱，瞎眼爷爷不能让黑子没学上，瞎眼爷爷要钱给黑子上。
黑子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只水杯，还有水杯里那躺着的几枚可怜的硬币。
“哐当！“
清脆的撞击声一下子惊醒了黑子。黑子的太阳穴突突地剧烈地跳动着。
“谢谢你，好人啦。”
瞎眼爷爷又在鞠躬，瞎眼爷爷又在哈腰，瞎眼爷爷又在感激。
卑贱的爷爷。卑贱的黑子。
“哐!”
黑子再也忍不住了，他疯了似地冲上前去，对准水杯就是利索的一脚，他狠狠地踢开了那只脏兮兮的水杯。
没有什么分量的水杯根本承受不住这沉重的一脚，在空中飞了一会儿，当当当当地就摔落在了地面上，然后骨碌碌地一路向前滚去，最后停在了街的对面。
黑子愤怒地盯着那只铝制水杯，好像随时要冲上去再踩踏它几脚，似乎只有那样才能洗刷他满腔的屈辱，满腔的怒火。
“哪个天杀的，怎么能这样欺负我这个瞎眼老头啊！”
“我可怜的孙子还指望我回去给他交学费了！”
“不该这样欺负人啊！”
瞎眼爷爷哭了。惊天动地地哭了。
瞎眼爷爷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谁都看得出老人的伤心与痛苦。老人在发泄，发泄他隐藏了许久的痛苦与无奈。
那一声声嘶哑急促的叫喊同样也撕裂了黑子的心。
砰地一声，黑子双腿直僵僵地跪倒在瞎眼爷爷面前，他的双手牢牢地抓住了瞎眼爷爷的双臂。
“爷爷，都是我不好。我错了。你起来啊。”
“爷爷，我真的错了。”
“你打我啊！你骂我啊！“
痛心的老人根本不想听孙子的解释，他用力地一把搡开了跪着的孙子。
瞎眼老头趴在地上抖抖索索地摸索着那只被踢到街对面的水杯和散落了一地的钱币。
黑子不说话，他的脸上挂着两行热泪。他默默地看着瞎眼爷爷一寸一寸地摸索着往前爬去。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扑上前去，他要把瞎眼爷爷拽起来。
“起来，起来啊，爷爷！”
“爷爷，咱们回家！”
“我错了，爷爷，求你别生气了。黑子知道错了！”
黑子一边哭着，一边使劲去拽还在地上爬着摸索着的瞎眼爷爷。
瞎眼爷爷疯了似的挣脱开黑子的手臂。瞎眼爷爷继续往前爬着，他的手一直没有停止过搜索。
黑子跪在地上帮瞎眼爷爷捡钱。眼泪濡湿了他手里的那一枚枚钢镚儿和一张张纸币。
“爷爷，我错了，咱们回家。”
“爷爷，我去读书，我去读书。爷爷，你起来啊。”
瞎眼爷爷流着泪，摸索的双手终于停下不动了。瞎眼爷爷双手紧紧地攥住黑子的手。
黑子搀着瞎眼爷爷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家走去，他答应瞎眼爷爷回去后一定好好读书。
回家的路上，黑子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他在心里暗暗地发着誓。以后无论用什么钱都不会再告诉爷爷。要是再让爷爷为他操心一次钱的事情，他宁愿被剁碎了喂猪。
黑子不能让也不愿让瞎眼爷爷再为了他去跪，去乞讨。瞎眼爷爷不该为了他这个孙子活得如此卑贱，如此辛苦。
回家后，瞎眼爷爷就卖掉了一条还没长大的猪。那条猪的价格被买猪人压得很低，很低，低得只有年节时价格的四分之一还不到。瞎眼爷爷虽然很心痛，但还是一咬牙让买猪人把猪捆走了。
那头还没长大的猪一路凄厉高亢地惨叫。
那瘆人的惨叫，搅得黑子和瞎眼爷爷有好几天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谁都不开心，谁也不知道怎样开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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