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第一件事，当然不是砸了那尊水月观音。
换回寻常旧衣，对镜仔细查看一番，好在没露出什么破绽——双颊少不了比平日多了一抹红晕，毓如稍有恍惚，转瞬就拿粉盖了去。
“将我屋子里佛像、菩萨、香炉和经书都收起来吧。”她想了想，忽然促狭地笑起来，便带着这样的笑意吩咐下人，“就收到从前老爷的书房里，那里清静。”他那样做恶一世的人才该吃斋念佛，凭什么让她修身养性？
如此，回来路上尚有几分忐忑的心倒是真正定下来。她怕什么？儿女已然长成，一个有些家业的寡妇，很该过些顺畅日子。
于是坦荡荡往后院奉茶。
一夜未归，在老太太那里自然是要紧得不得了的事。下人传话说太太回来了，老妇人就端坐在屋里等着毓如来请罪，至少也是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譬如上回确是桥被洪水冲垮了。
谁知道左等右等，足足等了半个来钟头，蒋毓如才姗姗来迟。笑吟吟端了盏茶上前，微微躬身递到老太太面前，“听厨房说清早您吃了六个汤团，糯食伤肠胃，不如喝点红茶化一化？”
老太太心中不悦，只作没听见，脸上却已露了相。几个丫头见气氛不对，悄悄都退了出来，屋里就只剩下婆媳二人。
毓如也只是笑，随手将茶放在了侧几上，自己又在下首坐了，一幅洗耳恭听、悉听尊便的泰然。
“毓如……”老太太忍了忍，换了语重心长的口气，“你嫁到我们陈家二十几年，生儿育女，支撑这一大家子，确实不容易，也受了不少委屈。但扪心自问，我这个做婆母的该是没有亏待过你吧？从前且不说了，佐千走后，随你怎么处置那几个女人，甚至在外头抛头露面，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唉，我老了，你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管，可你也是做母亲的人，做事也要想想后果，想想你的两个孩子在外头怎么做人……”
呵，话说到了这一步。
不过也没甚么好恼的，本城乡里仍有数座极为精美的雕花牌坊，好在两个孩子都去了上海，吐沫星子喷得再远，也飞不到十里洋场去。而老太太，她的世界，只有这座陈家的老宅了。
她蹲下来抓住老妇人的手，诚恳得很。
“飞浦和忆惠都是明白事理的好孩子，上海也是文明地方，您放心。至于别的，您既心疼我，就该信我，我自有分寸，定不教自己吃亏就是了。”
说罢，起身整整衣裳，“厂里还有事，晚饭也不用等我了。”
厂里十五以后开工，但也确是有事。毓如早上从饭店回来，脑子里盘算的居然是，两个人关系走到这一层，是不是应该借机为自己多牟几分利。这么想着，竟迫不及待要去厂里研究研究去年一年的营收和来年的计划。
严以诺送她回去后心里掂量一番，想到两个人关系走到这一层，出入饭店对她未免是一种亵渎，不如寻一个僻静雅致的住处，下一次也好更从容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