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20到60年代,美国兴起了一场“南方文艺复兴”运动,面对社会经济和建设的贫瘠、落魄,南方文学则迎来了它的巅峰时期,谱写了美国文学史上辉煌的一页。卡森·麦卡勒斯是南方文艺复兴的一员,她以其别具特色的“孤独主题”和奇诡怪诞、畸形抑郁的写作风格为这一声势浩大的文学运动增添特的色彩，在20世纪美国文坛占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一
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几乎都是正面的，遇到挫折坚强，遇到困难勇敢，遇到苦难要乐观，但现实并不是我们想象的诗意花园，可以说，每个人都会面临各种各样样的负能量，当负能量袭来时，孤独便产生了。但正如蒋勋在《孤独六讲》中讲到：“孤独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我们总是害怕承认，我很孤独。” 同样地，在美国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的笔下，“孤独是人的宿命，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能能够改我们的这个命运，甚至连爱也不能”。麦卡勒斯作品中透露的爱情观非常明确：爱是抵不过孤独的。在她看来，孤独是绝对的，个体永远无法被另一个个体所理解，一个人永远无法融入另一个人的世界。因此麦卡勒斯作品里的主人公永远无法相爱，只是爱着一个人，或者被一个人爱着，但这种爱永远没有办法相互平衡。“爱的不可平衡”，归根结底想要表达的是孤独的本质。
《旅居者》:孤独与爱相伴
也许有人会质疑麦卡勒斯的爱情观，毕竟在现实生活中，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发生得不在少数。其实这恰恰体现了文学的独特性。文学作品来源于生活，却又高于生活。麦卡勒斯悲惨的个人经历是她文学创作的源泉和养料。二十九岁截肢，人生有三十年的时间在轮椅上度过，内心敏感而又孤独。也正因如此，麦卡勒斯才能冷静地甚至是带着批判的目光审视这个世界：狭窄破败的街道、混杂暧昧的咖啡馆、幽暗紧闭的家族老宅等,它们共同呈现出南方小镇的基本空间风貌和庸常的生活图景,暗含着麦卡勒斯对小镇生活的批判和反思。作者将人生的种种巧合放到一起，将琐碎的细节无限放大，用夸张的笔触，稍稍点出平时几乎不可察觉的事实。然而，扭曲，往往更容易通向幽微。我们不可否认麦卡勒斯作品中的负能量性，但正是因为她诡谲、扭曲、忧郁、迷惘的文学风格，才体现了生命的精髓和文学的厚度。而这种推崇悲剧的文学传统，也是麦卡勒斯坚持写孤独主题的另一原因。
二
卡森.麦卡勒斯说过：“孤独是绝对的，最深切的爱也无法改变人类最终极的孤独。绝望的孤独与其说是原罪，不如说是原罪的原罪。或许，经历绝对的孤独，才能体味人生的幸福。”那么短篇小说《旅居者》就很好地体现了这句话。在小说中，主人公约翰.费里斯无疑是孤独的，他不止一次地感受到青春的易逝和岁月的无常：“一个又一个城市的更迭，短暂的爱情的嬗变；还有时间，那岁月邪恶的滑奏，时间永远都是在起着变化”。
费里斯的孤独还体现在很多方面。他“在纽约的一家旅馆中醒来”，便“有一种预感：某件不愉快的事情正在等待着他”。父亲的死亡“使他明白地感觉到自己已经青春不再”。他掏出破旧的地址本时，便回忆起过去的人和事，合上地址簿是，便“有了一种不安全、人世无常，几乎是恐惧的感觉”。
那么，他拥有爱吗？或者说，他爱着吗？答案也是肯定的。费里斯在年轻的时候，爱的是贝蒂.威尔斯，曾经“偶然邂逅的爱侣”如今也嫁人了。他还有一个前妻：伊丽莎白，离婚后早已与旁人结婚，生了孩子。然后费里斯“重新去爱，接着又再一次去爱”，遇见了现在的爱人：燕妮。“他经常会想起燕妮：明天晚上他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孤独与爱,表面上看起来是无法融合的矛盾体,但在麦卡勒斯的笔下，孤独的人生、疏离的情愫,却始终纠合着爱的体会。麦卡勒斯信奉爱是所有好作品的发生器,在小说《旅居者》中,我们随处可以看到爱的流动，但这种爱的投射却是如此脆弱,它映射出的是深及骨髓的孤独。
其实，在我们的心灵深处，爱和孤独其实是同一种感情，它们如影随形，不可分离。愈是在我们感觉孤独之时，我们便愈是怀有强烈的爱之渴望。就像小说中的主人公约翰.费里斯一样，孤独如他，却从没放弃对爱的追寻。作为一个“旅居者”，他去过巴黎，见过战后德国的瓦砾堆，在瑞士滑过雪，也曾经在“佐治亚的休耕地上迎接狩猎日的晨曦”。一个又一个城市的辗转，在飞机和航行中抛开漂流与孤寂的焦虑，费里斯享受着难得的平静。他极力想摆脱孤独，但努力总是无济于事。这便是麦卡勒斯想要表达的主题：孤独，以及孤独的“不可避免性”。
三
在小说《旅居者》中，麦卡勒斯的独特风格具体体现在她利用了独特的音乐结构来叙述故事，使作品的孤独主题表现得更加生动鲜明了。
主人公约翰.费里斯回到了位于美国佐治亚州的故乡，料理父亲的后事。然后在纽约邂逅了前妻伊丽莎白，并与她会面见。在前妻的家中，他见到了她的丈夫巴莱，儿子比利，并与巴莱一家共度了一顿气氛尴尬的晚餐。在此期间，费里斯觉得自己像一个“旁观者”和“闯入者”，对比巴莱一家温馨的生活，自己活得孤独且脆弱，“他觉得在这家人的房间里连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小说在叙述的时候并没有显得单一化，而是将伊丽莎白弹奏钢琴这一情节插入人物的对话中。伊丽莎白弹奏的钢琴曲与主人公费里斯的情绪紧紧相连，费里斯听着前妻三段钢琴曲想到了悲伤的过去，甜蜜的回忆，现实的孤寂，最后恢复平静。麦卡勒斯用故事赋予音乐以寓意，同样也用音乐元素来叙述故事，丰富了故事的内容和形式，避免了叙述节奏的单一化。这便是麦卡勒斯的独特风格的具体体现。
当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禁果之后，便懂得了羞耻，穿上了衣服。而从这个时候开始，人就开始变得孤独了。人能够摆脱自身的孤独状态而爱别人、被别人爱，但在爱中能够获得某种自适的解放与拯救吗？答案在卡森.麦卡勒斯这里显然是否定的。
孤独是离永恒最近的东西，但人永远都不会为此而停止寻找爱，因为孤独虽然永恒，人却是有限的，以有限去对抗永恒，正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一个重要特质。所以《旅居者》中的费里斯最终带着一颗需要归属感和稳定的心回到了巴黎，“旅居者”费里斯带着对爱的感悟，坚定而平静地结束了漫无目的的旅行。
《旅居者》:孤独与爱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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