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润秋峦松菇香
雨润秋峦松菇香(散文)野山菇是家乡一道不可多得的原生态美味。
春潮水涨,山峦染绿;百草丰茂,野花招摇;蜂飞蝶舞布谷脆,雨顺风调燕呢喃。没错,清明过后四五月晴好温润的天气,一年之中上山采集野山菇的时节到来了。
不过,熟稔农时节令的庄稼人和山里孩子更清楚,野山菇虽是质嫩鲜纯的天赐美味,但春夏之交采食,质虽娇嫩而养分不足,色虽鲜亮而味道尚短,故暮春并非理想的采食季节。采食野山菇的最佳时令,是霜降至立冬这个时段。
晚秋初冬时节,天气尚暖,微雨滋润,朗日驱寒,松针丛落,草木渐凋,昼夜温差大,地表腐殖质沤烂,有利于益生活性菌生长。野山菇择时崛地而起,吮吸着天之灵气地之精华,蹿出粉嫩的胖乎乎的头孢,羞怯地露出松针草丛,一两天工夫,就大胆地张开色泽鲜润的头冠。夜晚,释放出蛰伏的能量;白天,绽放出生命的光华。初冬时节的野山菇,淡橘色的裹着金衣,虾仁色的身着粉袍,肉褐色的镶着彩晕。也有没采的老蘑菇,失去了水份,顶冠边沿打着蔫儿,呈浅褐色或淡蓝色,却不卑不亢,依然孤傲地伫立在草丛中,聆听着擦地而过的松风。
卸下农活的人们十分清楚,深秋山岗,杂树灌木封山,荆棘藤条挡路。茶余饭后的闲暇,他们虚掩家门,提上竹篮,操把镰刀,满怀自信,循着他们熟烂于心的山岗,披荆斩棘。大概是物多以贱的缘故吧,大人们采食山菇很挑剔,扣子大小的不捡,过老的看不上眼。半个时辰刚过,一篮粘着松针碎末的浑圆厚嫩的野山菇就豁亮着人们的眼睛。
放学归来的孩子也不急着回家蹭饭,顺带上山捡些枞菇回家是必须的。孩子们自有他们的妙法。他们扎紧裤管,捡根串菇的藤条,三五结伴,稚嫩的嗓音哼着儿歌,彼此招呼一声:
“上山捡菇子啰——”
孩子们眼贼脚勤出手快,身轻如燕行如风,泥鳅似的小身子在松树林中钻来穿去。一座山转完后,孩子们一根根藤条上就串满了光滑润亮的野山菇。
家乡的大小山峦,哪儿是野山菇疯长的旺地,哪儿的野山菇质肥味美,都装在大人小孩的心中。不谙此道的过客看见,嘀咕不解,他们这哪是去捡山菇,简直就是去收山菇。
那是一段乡人悠闲惬意的日子,也是一截农家灶台飘香的光阴。
说起家乡的野山菇,其实就是松乳菇,家乡人习惯上称之为枞树菇子。据说枞树菇素有“菌中之王”的美誉。想来,此名不虚。只要你亲口尝尝家乡这道清香微甜的美味,你就难以忘怀。一道最简捷的清炒野山菇或山菇汆烫就会让人 尝出余香满口、甘之如饴的痛快淋漓之感。难怪南宋诗人杨万里在《蕈子歌》中发出“色如鹅掌味如蜜,滑似莼丝无点涩。伞不如笠钉胜笠,香留齿牙麝莫及”的绝叹。
捡回的野山菇经除蔸去杂,清水反复漂洗,开水焯捞祛土味,油滚入锅爆炒,放上香油、辣椒、葱蒜等调料,毋须荤拌,一碟清香扑鼻、勾人馋虫的清炒野山菇就摆放在眼前。别急,假如钟情而挑剔的食客们犹嫌单调,尽可挑些刚冒出不久的茎杆矮胖、顶冠内卷、质厚肉肥、色泽鲜亮的嫩蘑菇,掰开成瓣,大火煸炒,佐以糊上少许淀粉的瘦肉,放入适量佐料,汆成蘑菇烫。当一盘色泽素淡、清香扑鼻、汤汁稠酽的鲜嫩蘑菇汤摆在人们面前,即便是胃口萎靡不振的食客也会大快朵颐。除此之外,野山菇亦可煨炖煲汤,加荤红烧,还可晾干晒焦储存,备四季食用。
我生在乡下长在小城。说来好笑,每当看到集市摊上一篮篮诱惑味蕾的野山菇,我总憋不住凑上前去或瞧个新鲜或问个价格。让我惊讶的是,大概是物稀乃贵抑或足不出户的城里人吃腻了大鱼大肉的缘故吧,新鲜野生山菇在市面上的价格已经卖到每公斤五六十元。
阒寂的秋夜,在这座小县城医院旁拥挤的小吃排摊上,灯火彻照,泊车紧挨。散淡的食客们饕餮着美食,浅呷着小酒。自然,鄂东松乳菇这道乡野美味是食客们丢不掉的。有谚曰,“三月松菇四月鸡,九月松菇当老鸡”,当一碟色泽滑润、鲜嫩味醇的野山菇摆在面前,氤氲的暗香仿佛把我带回到那个渐行渐远的采蘑菇的童年时代。那农家土灶台下噼噼啪啪的柴火,那烟筒里升腾的缕缕炊烟,还有母亲灶台上飘出的野山菇的清香,都无不弥散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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