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很深了。
肩膀酸疼不已,林苑站起来舒展身体,没去管狼藉一片的桌面,关了灯,一切归于黑暗。
快午夜,平时车水马龙的街道也仅剩零星的几点灯光,走出旋转门时有浓烈的烟味,左侧台阶上立着模糊的人影,一地散落的烟头。
写字楼前门是“凹”型设计,林苑站在避风的角落里,但烟味依旧呛的她想咳嗽,她向左边觑了几眼,默默站远了些。
身量极高的黑衣男人,指尖是明明灭灭的星火,路灯下烟雾缭绕,林苑皱着眉,一遍一遍确定着会议流程。
会议明早九点,她还有八个小时。
零星几声鸣笛,以及不停歇的敲击,竟成了黑暗里唯一的声音。键盘光正面直射,林苑的黑眼圈无处遁形。二十五岁的女人了,即使美貌如昔,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月亮似的仙女了。
徐声眯着眼,缓缓吐出烟圈,将烟蒂狠狠碾在脚下,慢慢挪动脚步。
等林苑察觉时,光已经被遮了大半,裸露在外的肌肤层层叠叠起了疙瘩,一层叠一层,她慢慢的,慢慢的,抬起了双眼。
月色正好。
2.
水波荡啊荡,涟漪四起,明明是微风,却冷冽如刀。她只好一声声叫着,呼唤着,跌跌撞撞寻找着,水漫入口鼻,她喊的是——
阿声。
那只手顿了顿,又猛地收紧,女人乌黑的发此刻像一团被陈年污垢覆盖着的水藻,在不见天日的幽暗里沉浮。
林苑喘息着醒来,无法控制的身体,任豆大的汗珠砸下,手指蜷曲,缩紧,感受着干燥的温度,再死死握住,她再次闭上眼睛。
“醒了”
男人就靠在床头,不过一掌的距离,就连衣角也泾渭分明。
“真是不聪明的姑娘啊。”他合上书,俯身过来,一下一下舔舐着她的耳垂,直至那块软肉湿糯香甜,他的气息严丝合缝。
林苑依旧闭着眼,并不是出于厌恶,相反,从十年前那个午后开始,她就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天长日久,竟成了心底邪恶生长的隐秘。
“你想怎么样?”声音喑哑嘶沉,连她自己都感到心惊。
他倒是低低笑了,略带惋惜地拂过她干裂的唇瓣:“想要你啊,你一直都知道的。”
眼前的光暗下去,他终于压上来,带着对祭品严格审视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发,她的唇,她的胸口,最后在腿间停下。
头颅被迫扬起,她对上他的眼,很多年前,久到回忆都已失真,那黑耀石似得眼睛依旧占据着回忆最明显的角落,蛰伏着,清醒,且克制。
“云楼的地契我一直存着,也没让任何人靠近过。”强烈的脱水感牵制着五脏六腑,胃里如同火烧。
“你留下来的所有东西我都没动过,不论是物,还是人。”
他笑的恶劣,像条蛇一样侵入她的腿间;“那这里呢?也是我的吗?”
“陈声——你适可而止!”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覆上去的一刻她顿了顿,疤痕交错凹凸不平的手感,坚硬的骨骼是感受的到的凶狠,就像幼时他狠戾地打倒所有人,将为数不多的面包牢牢圈在怀里一样。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的陈声,身量开始抽丝剥茧,慢慢显出不同于孤儿院其他人的修长俊秀来,但依旧是单薄的,凶狠的,为了活命,为了让他俩都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活下去,抢不过他的孩子在背地里叫他“狼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捡石头砸她——陈声不在身边,就是他们欺负她的最好时机。
她从不反抗,只是蜷起身体,让背部抵挡尽可能多的伤害,在陈声回来时转过身,不动神色地露出留着新鲜血痕的手臂。然后——看着他暴怒,看着他将那些人按在地上死命殴打,她会笑,看他们像狗一样哀嚎翻滚,她无声的笑,慢慢放下衣袖,遮挡了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伤疤。
不远处的灌木旁,散落着一地的石块,边角尖锐,隐有血痕。
后来的抽血其实没有那么疼,但她每一次都蜷缩着身子抑制不住的流泪,她变得多么脆弱啊,也可能是因为身边再也没了那个小心翼翼避开伤口将她笼入怀里的人。
有人爱时,我们肆无忌惮;无人看时,我们堂堂皇皇。
生离死别爱恨情仇,这个世界里,谁也没有资格嘲笑谁。
那些孤儿院生死相依的日子,暴力争夺、恶意辱骂、饥饿贫寒、小心翼翼,午夜梦回里,竟好似看尽了一生中的好时光。
她慢慢向窗台挪去,月色披荆斩棘而来,那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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