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底开始栽油菜,油菜要先育苗,在一块田里,田是已经犁过的,再用锄头把大的土块敲碎,撒不撒农家肥我已经忘了,只记得农家肥不能乱撒,也不能撒多,撒多容易烧根。
先撒水,把泥土弄湿,再撒上油菜籽,最后撒上一层薄薄的土,覆盖上薄膜。等油菜籽发芽长出小苗,就要揭开薄膜,把竹子削成的条插成拱形,再覆盖上薄膜,给油菜苗生长的空间。等油菜苗长成两个食指的长度,就可以移栽了。
移栽的田要先犁过,用一种很长的线,从田的一头牵到对面,锄头在线下挖出笔直的沟,我们把这叫做“掏廂”,这个廂的意思和垄差不多,廂的宽度与薄膜一样。
一廂一廂的划好后,就用锄头把大土块敲碎,把沟挖深点,目的一是为了排水,二是为了防止沟里积水多时会上涨淹着油菜苗。敲土块是个累人的活,孩子不知道控制力气,紧紧的握住锄头很容易把手掌磨起泡。起泡反而不太疼,最疼的时候是泡破的时候,用针一挑,和空气接触的伤口一瞬间辣得想哭!
敲土块是个大工程,通常要敲几天,不仅要把土敲细,还要把廂的表面弄平,沟也要挖好。之后就可以在廂的上面打窝窝,最好用薅锄,薅锄是像三角形的锄头,一般拿来薅草、打窝窝。专门挖土敲土的叫挖锄,锄头是长方形,比薅锄还重很多。
打窝窝是在廂上用薅锄的尖角掏出像鸟窝形状的坑,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一般都是四个窝排成一排。大人在前面打窝窝,小孩儿就在后面丢粪,粪是干粪,是牛粪和猪粪,最多的是猪粪,人粪是叫粪水,一担粪水浇不了多少田,不仅要人挑,而且还要人淋,干粪就不一样了,大人扫猪圈时,会顺便把粪抬到田里放着,要用的时候直接取。
拿一只桶或者一只背篓去装粪,粪大多都是半干,有些还可以挤出水来,拎到窝窝旁,用手抓着丢到窝里,小孩儿手小,抓的粪顶多丢两窝。
牛粪是牛屎和稻草的组合,牛吃东西喜欢反复咀嚼,胃又很大,基本没有没被消化的食物,所以牛粪抓在手里是一种粉末细腻的触感,湿牛粪容易染得手上都是。猪粪就很粗糙了,大部分是米糠,可能是米糠很不好消化吧,抓在手里就像捏着一把湿润的米糠。
丢好粪,就要散油菜秧,一窝里丢一棵,小孩儿在前面散秧,散完秧就蹲着栽油菜,在粪旁边用小挖锄挖一个小坑,不能栽在粪上,大人说粪容易把根烧了。
把油菜苗放进去,把土刨回来盖住油菜秧的根,用锄头的背面轻轻敲几下,一棵油菜秧就栽好了。蹲久了你会发现,你的腰和你的背麻木得像是一块木头,平时你能感受到,腰是腰,背是背,他们可以自由灵活的彰显存在。可是当你蹲久了,你就只有腰,或者只有背了,起身时,要慢慢地来,让你的身体适应一下起身的动作,动作快了,真的能闪到腰。
到油菜收获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很热了。我们这接近广西,基本上属于亚热带,一年四季田里都种着农作物,基本很少见空着的田。收割油菜并不是在它成熟的时候,在果实长满整个枝条,油菜叶完全落完的时候,就可以收割了。
弯着腰,右手拿着镰刀,左手把着油菜杆,挥刀,“刷”油菜杆倒,就地放着。有一次割油菜,天气很热,热得人心发慌,我站起来休息,顺便用手背抹掉要流入眼睛的汗,手背上的渣滓沾上额头,额头马上传来刺痛感,前面还有很多的没割的油菜,我拿着镰刀把,把镰刀竖着,刀口向上,青白的刀口,是刚磨好的模样,看着这刀口,我突发奇想,如果我光着脚踩在刀口上,我的脚会不会被割伤呢?
我立马脱掉左脚的鞋,把左脚试探性的放在刀口上,刀是冰的,我感觉得到,一次,两次,三次……不知道是哪一次,痛意突然传来,我迅速抬起脚来看,踩在刀口上的脚竟真的被割出一道口子,望着流血的脚,我感到一点点地快乐,或者说是完成一件事时的成就感:脚,竟然真的被割流血了!我大声喊,妈,我的脚被割流血了!妈妈过来看了我的脚一眼,用纸帮我包扎了一下,就叫我去田坎休息,我一蹦一跳的来到田坎坐下,看着父母继续割油菜,突然觉得没意思,随即站起来,拖着一只脚,继续割。
拿着刀,切着菜,心里突然会冒出很多自残的想法,我把手指剁了怎样?我把自己砍了怎样?十指连心,肯定会很痛吧?血会不会飞溅出来,流得到处都是?那个场景会吓死别人的吧?
边想边切,很多次都会很困惑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想法,果然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恶魔吗?想的次数多了,突然有一天想起小时候自己把自己割的这件事,那时候的我是不想干活吧?
可能从那时起,潜意识中,拿着刀等于干活,不想干活就可以把自己剁了。小时候把自己割了,但却还是要继续干活,这可能就是我往后无数次拿着刀切菜时想把自己剁了,却没一次剁成功的原因吧!
毕竟,剁不剁还不是要继续干活,与其痛着干活,还不如就这样干呢。我想,我的潜意识是不是也这样想,然后因为这个原因,无数次的放过了自己。
把绿色的菜杆都砍倒后,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太阳的暴晒,才能把菜籽晒成熟,有时不幸下雨,菜籽容易发芽,收成会少很多。菜籽晒干后,父母就带着我们一起去打菜籽,用背篓背着预备装菜籽的口袋、垫在地上的塑料布、瓶装的水,拿着几根打菜籽的竹竿。
到田里,先把塑料布铺在田里,再去把油菜籽抱来放在塑料布上,抱油菜时要很小心,因为干了的油菜籽很容易掉下来。“啪啪啪”父母拿着竹竿打在油菜干上,黑色的油菜籽“扑簌簌”掉在塑料布上,把油菜干翻个“背”继续打,一直打到没有油菜籽掉出。
打完油菜杆,把油菜籽装进口袋。油菜杆是一种很易燃的点火材料,通常我们都会背一点回家。其实,菜籽的产量并不高,耕种麻烦不说,还卖不出什么高价,一般都是自家榨油吃,直到后来玉米代替了它。
新打下来的菜籽不能直接榨油,需晒几天。村里没有榨油的作坊,要到一个叫盐寨的村子里,它们村有个集大米机、榨油机、打粉机的家庭小作坊。把菜籽倒进一个四方形的斗里,榨油之前,坊主会先用手检查菜籽的干湿程度,太干了,他会加一点水,太湿了,就叫我们拿回家再晒几天。
先称重,再把油菜籽先在一个木制的比大人还矮一个头的机器里筛一遍,把灰尘、碎杆、碎叶等渣滓吹走。这个机器是手动的,顶部有一个倒立的漏斗,是放农作物的,有一个在外的把手,把手连着机器内部的风扇,人们摇动这个把手可以带动风扇。把手旁边是一个可以移动的木块,左右移动可以改变漏斗尖部的大小。
放入农作物时,漏斗尖必须是关闭的,先摇动把手,使风扇转动,左手控制漏斗的开关,慢慢把漏斗打开一个小口,菜籽顺着内部管道流下来,风扇的风把灰尘渣滓吹走,干净的菜籽流入一个用竹编的框里。
最后开始榨油,把菜籽倒入机器里,坊主往上推电闸刀,机器“嗡嗡嗡”作响,菜籽油流入一个盆里,最开始,油渣从长方形的机器口里出来的形状还是成长条形的,这代表油渣里还有油,这时就需要打第二遍或者是第三遍,等油渣出来时是小方块的形状,这就说明油渣含油量已经很少了,可以不用继续榨了。
最后一遍榨油时,需要把流出来的方块油渣捏碎,好方便装在口袋里带回家,但油渣可以喂猪还是作肥料,我已经忘了。油渣刚出机器时还很烫且很软,只能等它冷一点时再捏,但完全冷掉的油渣硬得扎手还不易碎。把盆里的油倒入桶内,付钱给坊主后,背着一小桶油和一大袋油渣,我们踏上了归家的路。
刚榨好的菜籽油,会有一大股油腥味,吃之前,先要“治一治”。洗干净的铁锅,放在火炉上烧干水分后,倒入油,油温渐渐升高,油表面出现许多泡泡,油烟越来越多,油泡泡越来越少直至没有时,这时的油锅看起来很危险,仿佛要炸掉的样子,而我还要做一件更危险的事,向锅里洒水!用手指沾点水洒向锅里,油“噼里啪啦”作响时,油就算治好了。
其实,我挺喜欢洒水这一步骤的。水不能多,水多溅起来的油会更多!到时会烫你一脸、两手。洒水的速度要快,躲开速度更要快,像游戏时要躲开小伙伴的你,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噼里啪啦的声音听起来还挺刺激的,前提是,你没被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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