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字,一半以上是在手机上点的,手机上的文字,一半以上是在厕所垒的。
蹲坑的时候,自觉妙语连珠,文采飞扬,思如泉涌。专门焚香沐浴铺纸研磨坐下写的时候,反倒意滞句穷,词不达意,磨叽半天下不了笔。
对一般人而言,厕所里放几本杂志倒也能消磨这难堪的时光,对我来说,总不能摆一张书桌放一台电脑吧?有句老话,话糙理不糙:活人能叫尿憋死?于是每次有如厕大号之意,便拿手机,开Word,蹲半天下来,半篇稿子也有了雏形,这正应了鲁迅先生的那句名言: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你挤,总还是有的。这也算做见缝插针、废物利用了。
儿时的厕所,既不叫洗手间,也不叫更衣室,有一个大俗之名——茅厕,也有叫做茅坑,一个茅字,足见其用料的随意,地位的低鄙,和现在的条件真的不能同日而语,相差甚远,老祖宗对这件事情是不太用心的。但对如厕的称谓上,却用字讲究、构词华丽,有更衣、出恭、登东、便旋、行清、解手等诸多文雅的代称,可见如厕一事也有相当的文化积淀。
在我的印象中,直到高中毕业,学校里当年每日必去数次的排泄场所全是一长溜的大通铺,一个连一个的蹲坑摩肩接踵,瘦点蹲下已脚碰脚,臂蹭臂,胖的左右相邻之位更无余暇空间,幸亏当年都是精瘦如猴,这也符合达尔文的优胜劣汰学说,胖点的连便便都没处排,可能慢慢都被憋死了。上午第一节下课一般是蹲厕的高峰期,抢坑之激烈不亚于现如今的新iPhone上市。一伺下课铃声响起,刚需者如离弦之箭,似脱缰之马,飞奔而出,直达厕位,有老师拉课的或行动缓慢者,跑到时已人头攒动,从前面看一排的黑脑袋,从后面看一溜的光屁股,失望颓废之情无以言表,只有站在一边傻等。坑位紧张的时候,你在龇牙咧嘴的用劲,前头站着一个或几个坐立不安憋的满头大汗的等位者,聚精会神目光如炬地盯着你,容不得你悠闲懈怠,一旦发现稍有轻松之态,即夹腿徘徊,跺脚催促。有时候,一个蹲位能有几名等待着,后继的眼看无望,只得咬牙忍耐,恨恨地踱出,尚有实在覆水难收的,则寻稍偏远的小便池,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顾头顶水花四溅,只要有地方解了裤子就是胜利。
古人如厕,也多有趣事。最早的记载见于《左传》,有语:将食,涨,如侧,陷而卒。语言浅显易懂,不失幽默,将晋国君景公之死描绘的活灵活现。秦国名相李斯未曾发达之时,一日如厕,见厕中老鼠食人粪便,且见人后惶恐逃窜,而仓库中老鼠“锦衣玉食”,来人时尚安然若素,悟出了平台大于能力的道理,后立志投师,终成大业,这句蛊惑人心的鸡汤也被推崇至今。国外也有如厕读书的传闻,法国国王亨利三世如厕时读使者送来的密报,正专心致志期间,被对面送情报之人拔刀相向,刺入腹中伤重不治。
著名文学家欧阳修认为,读书当在“马上、枕上、厕上”为最佳,也必定是实践过,对比过,得出的肺腑之言。如庄子所说:道在屎尿。
如果让从小生活在城市的九零后穿越到过去如厕方便,保准不仅拉不出来,还要对方便这件事产生浓烈的心理阴影。所以孩子们就不要想象电视剧里穿越到古代做大侠了,恐怕不出三天你就被便便憋死了。
从旧时厕所经历成长起来的人,锻炼了一身的好本事,能够暂居恶俗之室而不闻其臭,身处污秽之所而能悠然自得。人一旦顺应了环境,就能很快利用环境,改变心境。如厕之时,置一大屏手机,打开Word,新建一文档,不听键盘敲击啪啪之声,但闻指尖摩擦屏幕沙沙作响,情到浓处,手指犹如挥毫泼墨,又如雏鹰展翅,一会功夫,大问题畅快淋漓、豁然开朗,小材料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大俗和大雅之事完美地结合到了一起。
蹲坑写字这不算什么变态,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的读书行文之态最是古怪离奇,流传下来为人称道,咋舌。
著名的清末怪杰辜鸿铭,特别喜欢小脚,认为“女人之美,美在小脚。”。他老婆淑姑就是小脚女人,据他自己称,每次写文章没灵感的时候就把老婆叫来,把玩着小脚,闻着脚臭味,就能文思泉涌。唐代诗人张籍是杜甫的忠实粉丝,他将自己偶像的诗作烧成灰之后扮上蜜膏,每天早上吃三勺,意图“吃什么补什么”,在文坛上也算是名声斐然,不辱吃灰了。
现在已无小脚可捏,更无诗圣纸灰可食,我自认写的东西似手纸一般,只不过是汉字的胡乱堆砌,和上述诸人相差甚远,电光火石的追赶也不能望其项背,却也死乞白赖赶鸭子上架,在行走间、在如厕时,用些闲暇时光,拼凑一段悲切或喜庆寄情言志,聊以自慰,记录一段逝去的岁月,宽恕那些走丢的灵魂罢。
长此以往,经年累月,慢慢熟悉在手机上捣鼓文字的感觉,疏远了电脑的键盘,更忘记了钢笔的握持。一旦下蹲,持机,马上进入状态,弹指如飞,跟着奇形怪状的想法如离弦之箭,竟也养成习惯。是故,如此一来,文章的优劣尚不足言表,文章的味道就千姿百态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