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以前我以为梦想就是坚持着永不动摇,现在才明白,梦想是犹豫着、退缩着、怀疑着,但还是憧憬着继续往前走。”

丽江忠义市场是丽江古城的一道活招牌,来自各地的文艺青年在路边支起小摊,卖自己手工制作的包包、项链、美食。 给旅客纹身,唱歌跳舞,甚至看相算命聊天南地北。
他们穿着各异服饰,或清新脱俗,或文艺个性,或者汉服,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初来丽江,我爱上了这座古城,几乎每晚都会出去溜达一圈,也因此认识了很多摆摊文艺青年,能从这一段路打着招呼溜达到下一段路…
大家像相识多年,毫不拘泥开着玩笑,有时闲了,往他们的地摊边一坐,和游客大侃,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
这些摆摊人中,有一个叫素素的女孩,她穿一身运动服,天热时上身换成一件白色衬衣,天冷时会披一条印有素竹的墨色围巾。她的摊和别人的不一样,两块高高的展板上放满她自己画的画,大到A4纸大小、小到拇指大小的书签…
她的画有自己的风格,统一的淡雅之色,统一的墨色线条组成,画风诡异,有竹子组成的竹屋,也有云朵组成的龙,马,羊,等动物!每一张都能看出一个故事…仔细看她的画,能进一个奇妙的世界,像身处于画中仙境。
素素总是安静地坐在画板后面,低着头认真画画,有客人看画她也不会抬头,若有人问起她画中的故事,她才柔声细语跟人介绍,她的每张画都有一个自己幻想的故事…或有真正的故事…
有时,我喜欢拿着一杯碧螺春茶,像个小纨绔的坐在她旁边跟客人胡聊,她就安静地看着我笑。她笑起来像向阳的向日葵,她好像从来不会生气,连打骂我都是笑着骂的…
认识素素快半年我才知道她是杭州妹子,2010年就背着背包只身来到丽江,其中离开过两次,最终还是回到了丽江,目前以卖画维持生计。
我知道她表面很柔弱,内心却是个很独立、坚持己见的人,她是个自由的人,她的作品也是自由的,有缘的人她才会卖,所以她的作品堆积了很多,很多…

丽江的旱季,我住的小区开始停水,除了早餐时间有点滴滴答答的小水流,其余时间滴水都没有。但素素住的院子有口传说中有百年历史的老水井,常年水源富足。在我的再三恳求下,我搬进了她的租的院子里。
搬进她的生活才知道,她的生活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轻松快意。她住在南城边一个老院子里,木窗木门,阁楼木梯走起来嘎吱嘎吱响,感觉稍一用力就会断掉一样…
偶尔游玩时这种老房子是很受欢迎的,穿个裙子拍张照片美丽的很。但生活居住这样的房子就实在不够方便,洗澡上厕所、煮饭洗衣都成问题,房间和房间的隔音效果也太差了,房东阿姨在东屋打个喷嚏,南屋里的人都会被这一声给吓到。
素素住在正对院门三楼的第二个房间,刚开始每月房租六百,几年来涨了几次,如今已经一千多还不包括水电费。房间三十多个平方米,一张单人木床,一个简易沙发,一张写字桌,一个简易衣架,一台冰箱,差不多就快满了…
桌子上放着很多画稿,坐在桌前可以看见院子里那棵老柳树、百年老古井,和那扇稍微用力仿佛就能折断的木门,瞬间有了种隐居的感觉,她的气质和这个古院倒相得益彰,唯有我仿佛是个外来者…
素素的作息时间非常稳定。每日6点30起床洗漱,然后喝杯牛奶就开始画画了,一直到中午11点30出门去忠义市场的粥店喝碗红豆粥吃个苹果,午睡一个半小时后接着画画,下午六点半又吃个苹果,然后骑车去河边溜达一圈,晚上八点则开始摆摊卖画,十点半或十一点收摊,吃点水果。画画到一点半睡觉。偶尔和摆摊朋友们AA制聚个餐或者坐着车去丽影小吃街,或者去金凯广场玩。
在我看来,这样的生活一点都像个女文艺青年,我认为她应该大部分时间在茶馆很有情调地喝茶画画写故事,而不是整天对着一扇木窗画8个小时左右的画。
我们一起住过了下雨的季节,我要看书的时候就撵她出去逛街,不看书的时候就倚靠在沙发上看古装大剧。素素认真的在画画,偶尔回头看着纨绔的我摇了摇头,说了句:你这样真颓废…我就回她,我女朋友都没有,我上进给谁看?她就很认真地说:即便一个人也要好好认真生活! 说话的语气像极了我老妈教育我的时候…
一般情况我不会认真的,但遇到不开心时,我就会白她一眼,然,把电视剧声音开大,她就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从内心里佩服她对画画的执著,那股努力,坚持让我自惭形秽,和她比起来,我就是一条赖在沙发里的懒猫,而她是一只勤快优雅的橘猫。这种想象时常让我很鄙视自己的懒惰…

六月,气候变得潮湿炎热,每天蚊虫四处觅食,我干脆把床单铺在地板上,整天光着脚在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兴致好的时候也会放着音跳舞…我们一起去了传奇景点“二山、一城、一湖、一江、一文化、一风情”为主要代表,她喜欢所有古老的事物,认真拍照,古墙、古树、古画,甚至是路边一朵凋零的花她都能拍得格外认真。
她的温柔细腻也时常让我怀疑她的性别,在怀疑中一次次被她刷新了几条街。
她的生活并非只有游玩,拍照,也有挨饿受冻时。有时几天卖不出去一张画…
那段时间,我们,同甘共苦,一只小虾米都要掰成两半。这样的情谊让我们至今都无话不谈,成了即便不是恋人也无秘密的好朋友。
进入雨季,我搬回了自己的小区,她离开丽江一路向北去了漠河,那个中国最北边的小镇。她特意寄了被厚雪掩盖的村庄的照片给我,我高兴的捧着照片光着脚在房子里跳舞…
中秋节过后,我回家给八十五岁的奶奶过生日,深夜一个人躺在床上时看她发来短信说回丽江了。
回家的那段时间,听说忠义广场的地摊来了一次大整改,摊位开始征收费用,一个不到两米的摊位居然拍卖到8,9千,新闻里也出现了很多负面消息。有人从淘宝进假冒手工制作卖游客,有人为了摊位大打出手闹到城管出动,有摆摊者和开店者产生纠纷等新闻。
我看摆摊朋友的朋友圈,大部分人已经从丽江转站到拉萨去了,他们的字里行间里都是无奈和失望,辛酸…自己好好做的手工品被大批淘宝货打压到不得不离开…我在家待了两个月,待我再回丽江,素素已不在忠义市场卖画了,她租了个小小的房间开了个工作室,就叫 素竹画室。她身边有了个叫老莫的男生。老莫以炒股,微盘为生,他们是在去漠河的火车上认识的,一起结伴在草原上骑马,在漠河看到了北极光,围着一圈唱歌跳舞,从一个白天玩到第二个白天,然后又一路向南回到丽江。
我和素素肩并肩逛忠义市场,之前熟悉的朋友大多已经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披着彩色披肩,穿着民族服饰,卖着淘宝几块钱货物的陌生面孔。素素看着繁杂的忠义市场,无限感慨,她在这里摆了三四年的地摊,结交了很多有共同爱好的朋友,也从生涩的简单线条画面成长为丰富的图形带有故事的画。她对我说忠义市场没有了,以后再也没有了…
这之后,她很少再去忠义市场了,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粥店也变成了全场三十块的衣服店。
老莫非常支持素素,为她建立工作室,鼓励她把画做成画册,编成故事书集。老莫在各种画画网站为她注册发帖,把她的画一张张扫描下来,传到网上。很快,有媒体开始来采访报道,有爱好者千里迢迢来买她的画,但素素依旧埋头画画,对媒体的采访显得手足无措。
那段时间,我不在素素的工作室,就是在去素素的工作室的路上。他们把工作室布置得像个茶馆,中间一张桌子,四面墙上摆着画、书、多肉植物和松子,还有一些他们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古怪物品。大厅和厨房用一个大长条形书架隔开,书架上不仅有书,有木头雕刻的饰品、手工绣的围巾、皮包,甚至还有几个不知是银勺子还是头饰的银器。总之,这里真可谓小江水纳百水,无奇不有。
一次一位客人进店,问这店里到底卖什么,老莫才意识到零碎东西太多,只好做了一次清理,两个多小时的清理,最后却只拿掉了一把挂在墙上的古代硬木剑。

素素每日坐在桌前画画,老莫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股票,微盘,而我我为了凸显他们的田园气质,还特意去朋友家买了一条昆明犬放在门口。
刚开始,店里客人很少,每来一个,我和老莫都赶紧起身相迎,搞得客人不买都不好意思出门。后来,客人多了起来,我退居二线,和素素一起淡定地看书聊天,让老莫一人搞定,反正他能说会道的。
店开张了三个月,在老莫的改良下,又增加了甜点和饮品,只要客人愿意,也可以坐下来自己画画,素素可以免费提供修改方案。就这样,一个工作室变成了集饮品、甜点、淘宝、书吧、培训等什么都卖的广阔杂货店。
临近春节的时候,素素突然和我说,她和老莫闹掰了,决定把小店转让出去。我没法问她为什么闹掰了原因,大家都看得出来,老莫喜欢素素,同时也喜欢渴望安稳的生活,素素却有颗向往自由的心…老莫留不住素素,只是他们的闹掰太过于突然…
他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把店里的东西处理掉,房子转租出去。交还钥匙的那晚,老莫约朋友聚餐,七七八八来了十多个人,围着火锅坐了一圈。
老莫拉着素素,举着酒瓶,红着脸说,我们闹掰了,但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素素也举着酒瓶说,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他们看对方的眼里都有那么一点不舍,我们只能举着酒瓶陪他们喝酒…那晚,想喝醉的人都没喝醉,不想醉的却醉了…
素素搬到我的小区,我们依旧画画听歌跳舞,那时我买了一辆小摩托,载她去江边。丽江的风花雪月,但那晚,我们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夜景
我问她,你会后悔吗?她说,会难过,但不后悔,如果我们是五年后相遇,我一定不会离开老莫。老莫是个好人,适合结婚过日子,但我,现在还不到时候…
她说:“以前我以为梦想就是坚持着永不动摇,现在才明白,梦想是犹豫着、退缩着、怀疑着,但还是憧憬着继续往前走。”
风吹得树枝哗哗作响,我仿佛听到她在哭,看见的却是她的笑…
一个月后,素素也离开了,我送她去车站,问她要去哪儿。她说她也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我们隔着玻璃挥手,使劲朝对方微笑。
十多天后,我收到她寄来的相片,夕阳下的古老宫殿,她在相片后面写着:梦想的颜色是金色的,而我看到了…
她的朋友圈里,她依旧是白色的衬衫,站在宫殿前微笑。我看到照片下面,老莫点了赞和一个微笑的表情…
有时,我会在傍晚骑车去江边,看着江里面皎洁的月亮,想起素素闪着泪光微笑的脸,她的梦想是金色的,像海面上的月光泛着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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