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是我唯一的出路
一九七八年初，陆陆续续有一些招工指标下来了，为了尽早的离开农村，争取名额的竞争异常的激烈，对于我们这些没有门路的知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走后门跑指标，叶一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悄无声息的招进了新乡市交际处，粘二杰去一二六厂是带着指定名额走的，闫三玲为了去农林局的指标，不知道拿了多少人的纸条跑了多少趟县里。我想依靠表现好回城的梦想破灭了，那天整个晚上我躺在床上一夜都睡不着觉，我并不恨那些开后门回城了的同伴们，我们都是朋友，然而心里却充满了忿忿不平和悲伤。弟弟十五岁跟着我下乡，看不到回城的希望，就先去了修武县农机厂当了一名钳工，我们的父母在这个时候，不可能给我们任何帮助。参加高考成为我离开农村唯一的希望，无论出身、不讲关系，每个人都有平等机会参加的高考，依靠自己的努力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的高考。
然而我复习功课参加高考的路注定是不平坦的，1977年12月参加了河南省招生考试之后我就回到了马范桥参加劳动，紧接着我就要开始做生产队的年终决算，这是一项繁琐耗时的工作，必须在春节前完成所有核算数据，向公社上报当年的生产完成情况报表，给生产队的每家每户计算出一年的劳动所得，做好年终分红，由于涉及到家家户户的实际利益，一点也不能出错。过了春节还要盘清库存，建立新账，又忙了一阵，根本没有时间复习功课，每天晚上我也会在油灯下看一些书作一些题，可是没有教材，没有老师，我必须尽早的请假回家复习。更要命的是，我是生产队会计，长期请假直接影响生产经营，我必须找到一个顶替我工作的会计，移交完工作才能请假回家。我去了村支书马忠臣书记的家，希望他能帮助我，马书记的回答让我非常感动，他说：马范桥不是你们的家，四年来你们表现得很好，可是我没有办法让你们都能回家，现在有考大学的机会，我一定会帮助你们。后来队里找到我们队里原来的老会计叫马偏，当年他受队里家族斗争影响辞去了会计到山里的一个水库当了养护工，这次又把他请了回来，我向他移交了生产队的账目和资产手续。
1978年的中国，参加高考成为全社会焦点，“高考，上大学！”是每一个年轻人的梦想，整个社会沸腾在高考学习的热潮之中。1978年4月6日，《人民日报》报道，教育部决定当年高考在上一年各省命题的基础上，由全国统一命题，夏季再次招生。为了指导各类考生复习应考，教育部还组织编写了《一九七八年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复习大纲》。当时也有不少下乡知识青年反映，他们在农业第一线坚持劳动，没有复习时间，又没有人辅导，甚至有的遭到歧视和压制，给他们报考高等学校带来了不少困难。为此，国务院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领导小组和教育部，在1978年5月6日就积极组织今年报考高等学校的知识青年复习文化课问题，给各省、市、自治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领导小组和教育局发出联合通知，要求各地给报名参加今年高考的知识青年提供便利条件和复习功课的时间，使他们尽可能地做到生产、复习两不误。“通知”要求，“各单位根据生产、工作情况，为考生创造必要的条件，积极热情地组织和支持考生进行复习”。
请了假回到家已经是四月底了。记得回家的那天，天气很好，路边的大杨树一排排的遮天蔽日，我下了火车走到厂里的六四型家属区碰到了在家复习的同学，问起复习情况，当他告诉我已经学习完了高中全部课程，并开始学习高等数学时，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太少了。
带着梦想的高考复习
程丛林油画：夏夜，恢复高考的日子
我带着上大学的梦想回到家，尽管有些晚，但是我已经可以全力以赴的复习了。可是怎么复习仍是一个大问题？当时市各个学校都办起了补习班，我回家太晚学校的补习班已经开课很长时间了，父亲托熟人在师院附中给我找到了一个机会，让我插班进去听课。我只能一边听课一边补前面的缺课。补习班是借用附中的教室，老师也是附中的老师，所以只能晚上补课，白天在家里自己复习做题。只剩下两个多月时间了，我必须抓住每一分钟宝贵的时间。
一九七八年高等学校招收新生，开始实行全国统一命题，统一考试时间，考生的各科考试成绩全部公布，使招生制度进一步完善。考试分文、理两科。文科（含哲学、外语专业）考：政治、语文、数学、历史、地理、外语；理工科（含医、农专业）考：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外语。外语考试的语种分别为：英、俄、法、德、日、西班牙、阿拉伯等七种。外语考试的成绩暂不记入总分，作为录取时参考。没有学过上述语种的可以免试。报考外语院校或专业的，必须进行口试；外语笔试成绩记入总分，数学为参考分。理工科的考试日程为：7月20日上午考政治，下午考物理；7月21日上午考数学，下午考化学；7月22日上午考语文，下午考英语。每门满分100分，考试满分为500分。非英语专业，英语考分仅做参考，不计入录取总分。
我认真地分析了我的复习时间和课程基础水平，我报考的是理科，考试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五门功课，外语是选考。只剩下两个多月的复习时间了，我在所有的课程中一无所长，不具备以单科特长取胜的可能，我必须取得尽可能高的考试总分争取录取。语文不是靠突击能解决问题的，我的基础尚好，着重练习作文。政治理论靠记忆、时事政治靠理解分析，复习主要是自学，每天早晨背书，休息时看报纸掌握时政。外语是参考分，我就放弃了复习。数学物理化学是突破考分的关键，我将三门功课复习时间平均分配，并根据复习大纲和考试时间制定了学习进度，首先保证全面完成复习大纲规定内容，并留出时间复习总结。我下定决心要拼命一搏，时间决定一切。
很快我的复习就出了问题，补习班举行阶段考试我的成绩处于下游，差距很大，压力倍增。第一次写作文，我根据77年高考试题自拟了命题作练习，一个晚上都写不出来多少字，第二个晚上我几乎熬了一夜勉强写了一篇作文，可是我突然就失眠了，连续几天睡不着觉，这样下去坚持不到高考身体就先完蛋了。我决定放下功课调整睡眠，到同学家里串门聊天，去看了场电影，精神放松了，睡意就有了，我又调整了睡眠时间，只要产生困意就躺下睡觉，每次只睡一会儿，醒来接着复习，解决了失眠问题，复习效率也就提高了。
五黄六月麦子成熟了，三夏（夏收夏种夏管）是北方农村最紧张的季节。尽管中央通知要求各地给报名参加今年高考的知识青年提供便利条件和复习功课的时间，使他们尽可能地做到生产、复习两不误。然而当时的“河南日报”也发表了文章，明确要求各地知青回到农村参加夏收劳动。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走出极左路线的阴影，很害怕高考政审时被留下劳动表现不好的意见，影响大学的录取。因此我看到报纸上的通知，第二天就回到了马范桥参加麦收，这时公社中学即县五中也已经办起了高考补习班，学校找回了往届优秀的毕业生，集中优秀的师资，在学校集中住宿补习想在高考时创造出好成绩。我回到村里刚劳动了不到一天，生产队长马中央就对我说，你回来干啥，队里收麦也不缺你一个人，赶快回家复习功课吧。当时我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这就是四年多来我们一起劳动生活的老乡，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于是我又回家去复习功课了。
复习中我一直很重视学习方法的总结，那时候我的知识靠着快速突击非常的不系统，我就根据复习大纲的要求作了数学、物理、化学的知识总结，将所有相关的概念、定理、公式、知识要点都列在一张纸上，整个学科知识的全貌以及相互关系一目了然，对我掌握知识训练做题非常有帮助。我在高考补习班的阶段测验成绩逐步的在提升，可并不突出，我无法考虑名次问题，只有一个心思，全面地掌握大纲的基本要求，不要有空白点，准确的掌握基本概念，稳扎稳打争取拿到能拿到得所有分数。
1978年的高考复习注定应该是不平常的时光，一天晚上我坐在写字台前复习功课，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房屋摇动，我手中握的钢笔也跌落到了地上，地震了！窗外一片喊叫声，我也和家人迅速的走到了楼下，楼下的空地和道路上已经站满了惊恐的人，有些人甚至光着身体就跑了出来，还有人从楼上跳下来摔伤了。两年前的唐山大地震还记忆犹新，新乡地处太行山前大断裂带上，是中国四大地震带之一，多年来防范地震工作抓得很紧，为防止发生余震伤害，大家都从家里搬出来在空旷地带搭建了简易抗震棚，广场上马路边到处都是黑糊糊的油毛毡，塑料布，竹竿儿，木板搭建的歪七扭八的棚子,人们住在里面不敢回家，即使是刮风下雨很多人也不敢回家避雨。我为了保证自己的高考复习不受影响，不肯到外面搭建的简易棚里去，爸爸妈妈陪着我也一天都没有到外面躲避地震。
地震棚（网上图片）
下面是网上关于那次地震的记载：1978年6月5日21时25分37秒，位于河北平原地震带南端的河南省新乡市，发生了一次4.9级的地震。这次地震是河南省在20世纪所发生的为数不多的几次较大规模的地震中的一次。震中位置在新乡市郊区的朱庄屯一带，震源深度为22公里，震中烈度为5度强。这次地震的震级不超过5.0级，不算大的地震，但却震撼了整个河南省北部地区，而且其有感范围远远超过河南省的北部!在北至河北省邢台市、南抵许昌市、西达山西省晋城市、东到山东省荷泽市的近 55000平方公里的地域内，不同程度都感觉到了震感的存在。
在家里的复习的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父母都很关心我的复习情况，有一天晚上，父亲要出差去火车站买票，那时候买火车票人很多很难买，我就陪着父亲去排队买票，回家的路上，我和父亲谈论着高考复习的事情，我说：这次复习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差距，现在建设四个现代化，没有知识是不行的，无论我能否考上大学，我都会坚持继续学习科学文化。我和父亲骑着自行车边走边谈，路上很黑，结果父亲一下子跌进了路边没有盖子的排水沟，所幸自行车前轮卡在沟口里，父亲只是摔破了一点皮肉伤。
1978年的夏天，我感觉非常的热，晚上我去补习班听课，白天我在家里做练习题复习功课，我家住在三楼是顶层，坐在家里光着膀子还挥汗如雨，在稿纸上演算题目时，手下垫着报纸一会就湿透了。中午的时候我还要提前打开炉火准备做饭，或者到职工食堂买来饭菜，等爸爸妈妈和妹妹下班回家来吃饭，二十三岁的我可不愿意成为一个吃闲饭的人。当时为了满足很多没有机会进入补习班的学生的学习要求，一些学校的老师办起了高考辅导讲座，那些老师完全是奉献，听课也是免费的，课堂就设在大礼堂或库房，满屋子的年轻人睁大了渴求的眼睛，认真的听课记笔记，如饥似渴的学习文化知识，追寻着改变命运的梦想。我曾经听过二中和六中的讲座，老师带有总结性的辅导很有启发性。尽管复习的过程非常艰苦，然而那种目标明确、动力充沛、奋力拼搏、追寻梦想的生活催人奋进、令人激动。
未完待续
写于2017-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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