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该信点什么

记得好几年前，一个有钱的大老板请吃饭，郑重其事地地告诉我们他老人家信佛了，不能杀生，要积德，因此端上桌来的一条清蒸鲈鱼叫服务员送给傍边那桌，特地再三吩咐她一定要用死鱼做，他是不能吃活鱼的。饭店一定是头一回听到这种特殊要求。不点鱼不行么，非得叫我们跟着吃死鱼。他老人家一举箸，我们好意思不跟着？我当时心里话说，您老人家若要积德，少在股市里翻江倒海，少弄得几个散户倾家荡产比啥都强。他接着对我们说，大师告诉他本月不宜出远门，因此只在别墅周围活动，连车也不坐。他说那个大师算是极灵的，好些大老板和高官都找他算命，一般人他根本不待见。聊着聊着，他得知我的微信号叫九三，露出一脸的不屑，教训道，‘九’不是一般人能叫的，像他自己这样的，钱没问题，结交的也都是高层次的人，见识也比你们多，也就算是勉强入九，不过刚够着‘初九’。好家伙，你这到处求人投钱的人还敢叫‘九三’。别以为读了几句易经就可以乱用，碰上行家会叫人笑掉大牙的。我承认是没读通易经的，说：九三爻辞：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不过用以告诫自己不要心浮气躁。

临别之时，他以长者的语气告诫我们，人总该信点什么。

我回来反复咀嚼这句话，人总该信点什么，他信的是什么？我又该信什么。

十几年前，我自己也曾经做过生意，结果赔得精光。我当时忍不住就往命运上面去想了。找了几个本相书来研究，很泄气，发现自己不是大富大贵的命。历史上的大人物都有隆准这个标准。我没有遗传到父亲的高鼻梁，继承了母亲的矮鼻梁，我记得相书上说三十岁之后走山根运，而我山根太矮，活该赔钱。那一阵我特别想找一个有道行的大师帮我好好相一相，是不是家里风水不好，以后的气运如何。可是混得层次不够，所以一直也没碰上这样的大师。

有一年二月十五，我去石景山办事，去八大处烧香的人乌泱乌泱的，五环八大处的出口，车子排成长龙，我很纳闷，这些人都不用上班么？非得抢着这日抢着去给佛烧香么。我想起乡下神婆常说的话，信则有，不信则无。老婆大人也曾经劝我去雍和宫烧烧香，看看以后财运会不会旺起来。我心里存了一个见识，倘若神佛是可以贿赂的，那么，有机会也轮不到我们的。比我们善于钻研的，更机敏的有的是，他们更能讨得神佛喜欢。

我倒是可以想象，庙里面一定是人满为患，佛高兴不高兴我不清楚，庙里的和尚大约是很高兴的，一支香卖它一百八十的，争着给佛爷上贡的香客们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他妈的太贵了吧。所以中国历史上寺庙和主持都是富得流油的。真真假假的高僧法师层出不穷，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的佛经念得如何，德行如何。

我记得小时候，村里有的老人开始信奉耶稣，有一时期信教的越来越多了，不用看别的，就看春节大门两边墙上贴的对联，有圣母、耶稣字样大体是信教的，，其实，他们何尝搞得懂基督的教义，那些传教的大都是半吊子水，讲得似是而非。但是把诸如爱、相互救助、祷告、礼拜等仪式讲通了，足以让孤独的老人们拿出最大的虔诚。人们信外国教并不影响他们接着信本国的神佛，逢年过节，照样还要到庙里去烧香烧纸放鞭炮的，照样要求神佛保佑子孙有出息，升官发财的。听说一个县的教徒一聚会，当地政府就如临大敌、严密布控。我觉得农村老年人入教多半得到稀有的关怀和温暖，倒未未必是寻求心灵的出路。

穷人的信仰，从汉代的五斗米教到洪秀全的拜上帝教，都是一脉相承的，先给予穷人们的关怀温暖是前提，无论是治病还是施粥，再把众多的穷人裹挟起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穷人们就供教主驱使了。

富人的信仰，从梁武帝的佞佛到如今富人热衷供奉仁波切，也是一脉相承的。不过想利用神佛的无边的法力，庇佑自己，趋吉避凶。不过，梁武帝被带了区区几百人的侯景翻了台，神佛在紧要关头却没能庇佑他；而如今很多的仁波切据说是没有经过认证的。

我们在信仰，还是我们在愚弄。是我们需要信仰，还是我们需要被愚弄？

人们说，给我一个神佛吧，于是就有了一个神佛；人们说，给我一个英雄吧，于是就有了一个英雄；人们说，给我一个上帝吧；于是就有了上帝。接着有人说，我就是活佛；我就是英雄，我就是上帝。

人该信点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