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吉安市的一个小村庄,毗邻井冈山,从这一块出去的人在别人问起时我们会自称一句“来自井冈山革命摇篮地区”。
我们家乡由许多小村庄组成,据说穷乡僻壤的程度可以从户口本地址的长度看出,我们村庄地名就是写到了最后一级行政单位所在地。
大大小小的村庄错落有致的在这片土地上分布,生活状态、生活习俗等大体相似,而我们村庄与别村最不相似的地方大概在于偏僻程度更甚、常驻人口更少。 我们的村庄,大概有三十来户人口,平时居住人口不超过50人,以老人小孩为主。三面环山,小河绕流而过。春有百花香,冬有油菜花围,水果蔬菜基本能够自给自足。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基本人手一部手机,百分之二十的家庭装了宽带,小孩子过年的习惯从抢遥控器变成了从大人兜里抢手机。但因为环境的闭塞,在这个村庄居住的人基本保留着较为古朴的习俗和生活习惯。
早晨家家户户说话声穿墙而过,有邻居走过无论大人小孩都会彼此问候一句:“吃饭了没”,寒暄没两句还会把人拉进来说“进来喝杯开水吧”。由于人口少,也没有开店的人家,最近的店也在相邻较远的村庄,需要步行十分钟左右才能到达,而再需要购买菜等生活用品,则需要等到逢单之日,上街赶集才可购买。每逢过年时节,有亲戚关系之间都需要彼此走动;有小孩抱回来了每家每户会拿个自家生的鸡蛋等拿过来;再者有了生病的人,每家每户都要过去看一下,提着水果牛奶等礼品,有必要的还会塞两三百块钱左右,在病人回家之后每家每户还需要去看望并陪伴说会儿话,予以病人及其家属慰问;要是遇着葬礼,本村的话每家每户都得出人送殡,邻村的要是相熟、有交集、来自同一个村镇的女眷等,都会专程跑过去送别一趟。 因为人少,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或多或少都彼此之间有交集;也因为人少,每家每户都或多或少的分享了别家的喜怒哀乐。
可是这彼此间的参与与交集,不知不觉中只限于老人之间,在年轻人中间不见踪影。
曾被外村来的人戏称为“新农村建设都还没有到达的地方”的小村庄,滞后了几年,新农村建设的春风吹来了这个空寂的角落,以前的小桥代之以宽阔可以通车的大桥,泥土路也变成了便于通车的水泥路,也在每排屋子的村头挂上了一盏路灯,照亮晚归的人。
经济水平的提高,映照在村落里,就是种田务农的人迅速削减,大多数的人务农只求温饱,由此带来的是农务上互帮互助的情境已然消失;从以前的自行车、摩托车到现在的小轿车,处处可见的小轿车成了彼此之间衡量经济水平最显见的指标。
原本每年春节回家的人会在半个月以前就回到老家,近几年的人越来越将回家的日期推迟,大多是临近过年之时才会打开尘封已久的门,初四以后都会陆续返程,小村庄渐渐恢复到一开始的沉寂。 村庄最基本规模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打麻将。
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村庄之中线下交集发展到线上,建立了专门的村庄群,但是线上的交流大多只限于视频链接等的发送,很少进行有质量的交流,也丝毫没有撼动麻将作为线下最为有力交流工具的地位。村庄里打麻将有两处据点,一处人更多,一处人偏少。打麻将之时往往构成两个交流的场域,打麻将的和看麻将的。一般来说打麻将的人都较为专心,交流只局限于麻将桌上的情况。但是在看麻将的人群中却又存在另一个场域。他们似乎专心于麻将,又游离于麻将,在偶尔观察麻将的情况下会交流、会观察,成为“闲话”流动速度最快的地方。谁家生孩子了,谁家媳妇不太聪明,谁家婆婆比较难伺候,谁家的男性说不上老婆,谁家的闺女快要嫁人了等等轶事,在人群的聚散中传递到不同的人耳中。
在以前的时候,由于村庄的小,过年拜年都是由兄弟家人等一起,带上家中的小孩,带往各家各户拜年,主人一般要递烟、倒开水、准备零食,与访客寒暄,寒暄的时间长短自定。在宗祠重新修建之后,过年的习俗也随之改变,改成每家每户提着鞭炮到宗祠里面放鞭炮、鞠躬即可,“拜走年”的习俗随之被废弃。愿意“拜走年”的人家可以继续,但是在习俗改变之后,鲜少有人愿意再一家一户寒暄新年之喜。
“我觉得以前拜年的习俗还好,至少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各家各户的小孩,现在倒好,一年到头难得打个照面,年底了还是没有见面的机会。”
“对呀,要是和以前一样,每个人之间的至少会在过年的时候有点交流。”
“我觉得得像别的村庄一样,尝试一下新的拜年习俗,让男丁在宗祠里坐一个小时交流一下。”
“对呀,男丁应该聚在一起,讨论一下村庄未来的发展规划也是好的。”
偶然听到的两个人关于过年习俗的讨论,都是对现在村庄之间交流日趋减少的担忧。小小的村庄有着不同的场域,交集多的依然多,少的连过年那一点交集也正在减少,日渐在彼此的生活中隐没。 越来越多的人停留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或者抱着手机,或者抱着电脑,“吃饭了没有”的招呼在年轻人身上变成低头擦肩而过,无意义的寒暄全都被沉默隔绝在外。这个在以前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在互联网普及的背景下,人与人之间也日渐隔绝。它默默地坚持着古老的习俗与相处方式,年轻人之间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客气而疏离,像每一个居住的城市,来去匆匆,短暂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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