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蒙古包头到湖南衡阳,纵跨内蒙、山西、河北、北京、河南、湖北、湖南七个省市,全程1962.907公里。
25岁之前,我都没到过长江以北,以至于第一次坐上从衡阳开往包头的K600,沿途看见中学课本《白杨礼赞》中歌颂的白杨树,那笔直挺拔的风姿着实让我着迷。对于一个20多年都生活在湿润潮热的南方人来说,干燥清爽的北方空气确实是种新奇的诱惑。
27岁,凭着一腔不问前路的孤勇我远嫁到内蒙古。我是独生女,是父母掌中的明珠,虽然生在一个普通人家,但也是集父母宠爱于一身的唯一牵挂。当年,为了阻扰我远嫁,妈妈曾苦口婆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和我谈论一个女人无亲无友地在异乡生活的艰辛和无助,如果再遇上丈夫变心或是婆家不好相处将流离失所、无处安身。年轻气盛的我、对未来有无限畅想的我、总觉得生活在别处的我哪能理解为人之母的一片忧思。
我辞职北上的那日,父母一路送到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轻装远行倒显潇洒,到了检票口,终将分别,内心竟然有一丝雀跃,似乎能看见远方的世界正诗意地向我招手。回头一瞥,看见妈妈眼里尽是泪水,爸爸嗫嚅道:“孩子,身体最重要,保重”,就那一瞬间,一股酸意突然袭上鼻尖,泪水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是啊,我要远走高飞了,彼时,不知天涯远。
2011年-2014年,年过30的我遭受了人生中重大的挫折,先后两次怀孕都以流产告终,身体上的创伤莫过于心理上的痛苦。独在异乡,无处话悲伤。那时,工作单位离家比较远,路上一个小时车程,每天跟着上下班的人群上车、抢座位、下车,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你是干什么的,你有什么故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下面是一具具疲惫的身体,里面还装着个飘飘荡荡的灵魂。我无比想念我的湖南了:那热热闹闹的市井之气,那让人欲罢不能的辣椒油锅,那抑扬顿挫的乡音俚语……终于明白妈妈的话中深意了:天涯之远,最苦莫过思亲而不得。
2015年初,包头春寒料峭,爸爸从春色盎然的湖南来看我了,一路奔波,满面风尘。因为牵挂,因为不放心,因为心心相通,他们感受到了我的痛苦,体会到了我的孤独。春日的包头,空气中弥漫着沙尘的腥味,风中带着刺骨的凛冽,我在火车站的出口遥遥望见那个提着大包小包、瘦弱矮小的男人,他混在一群北方大汉中显得那么得不协调。1962.90公里,33个小时,爸爸说他已经不记得在车上睡了几觉了。那刻,始知天涯远。
2015年9月我的儿子在湖南出生了。一场凄风苦雨后,我终于迎来了自己的阳光。在那个所有女人一生中最特殊的一个月里,我的父母倾其所能地照顾我的衣食起居。妈妈身体不好,爸爸化身成厨师兼保姆,不仅要照顾病人还得照顾坐月子的女儿。这世间,母爱父爱表现形式千千万万种,可唯有亲自照顾才是最温暖的形式。结婚后,和父母之间难得的是欢聚,每次欢聚,爸爸妈妈把每一天都当作盛大节日来过。很难想象,节日过后,面对一室清冷,他们是如何调整适应过来的。出了月子,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包头了,北上的那日,正值秋季,似乎牵动了离愁,爸爸妈妈伤感不已,又担心我的身体,又操心我的儿子。同样是那个火车站,那个检票口,一次次离别,一次次回首,一次次我把背影留给了两个孤独的老人。火车一路向北,窗外那些绵延不断的白杨树,它们各自独立而又聚集成林,它们不惧风雨,活成了一道风景。而我在历经一次又一次孤独的旅程后,是该换种活法了。成年后,不让父母担忧,才是最大的孝道。
此行莫道天涯远。从此以后,我只想为父母、为儿子、为自己活成一颗白杨树的样子,万水千山都是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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