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婆婆今年70岁,前两日找到我,打听着哪儿有工作给她外甥女留意着,来的时候拿了一个插排。
插排是她做电视安装工的女婿给她的,女婿说是最新最好的插排,徐婆婆就拿出来当礼来送了。
徐婆婆是小区里的包打听,小区什么事她都知道。
三号楼的老太太跳楼自杀了,徐婆婆说:她是太孤单了,每天住在五楼上,出不了门,踩不着地儿。天天等着儿子孙子回家,盼回来也没人和她说话儿。闷的。从五楼撞了玻璃跳下来的。
八号楼搬来个退休初中校长,徐婆婆暗暗里提醒:这个人当校长的时候祸祸女学生,防着点儿。邻居里,都当她传瞎话,没放心里。四岁的小姑娘遭了校长的毒手,徐婆婆气的直跺脚,骂道:该杀,该杀!当妈的,怎么就那么大意!
五号楼的小两口突然就少了一个。徐婆婆说:离婚了,孩子归女方。媳妇儿和婆婆不和睦,逼着离了。
六号楼的地下室,32岁的小伙儿服毒自杀。徐婆婆说:老实孩子,欠下高利贷,房子也没了,老婆孩子爹娘都没脸儿见,就死了。
在这个小区里,徐婆婆什么都知道。除了聊聊街坊邻居家的秘事,大多数时候,她都拿着一部老人机打电话聊天,聊的大声又开心,夏天开着窗户,整个小区都能听见。
有一天,她急匆匆跑到我家,原来手机停机了,让我帮她冲二十块钱话费。当时她没带钱,说回头给。过了两天,拿来一盒茶叶,很好的茶叶,她儿子给她的。“我儿子都喝好茶,给我很多,我也喝不着,给你尝尝”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带着点自豪,还有点隐隐的失落。
徐婆婆的儿子,对小区里的人来说,是个神秘人物。
一个开奔驰的年轻女人,抱着八个月大的孩子,打听徐婆婆的家门。半个小时后,她自己走了,孩子留在了徐婆婆家。
徐婆婆的儿子不见了。女人生下他的孩子,因为未婚公职没法上户口,送给了徐婆婆。
孩子哭了三天,年轻女人哭着抱走了,徐婆婆老了三岁。
徐婆婆的儿媳妇儿,也领着徐婆婆一手带大的孙女儿走了。
老年斑仿佛一夜间长满了脸,衬的她的头发更白了。
徐婆婆很少提她的儿子,但经常提她的老公。徐婆婆的老公是名教师,赚的也多有文化对她又好。退休前一年,突发心梗,死了。徐婆婆没有工作,也没有退休金,老公留下栋平房,她在里面住着。
儿子30岁刚结婚,有个孙女儿。儿子说想做生意,拿了徐婆婆的房子贷款,房子就那样没了。
我们到这个小区来的时候,徐婆婆刚来一个月,是儿子给她租下了这个房子。那时候,小区里几乎每户人家都收到过徐婆婆的茶叶,都是儿子孝敬她的。
搬来这里的第一年,徐婆婆的儿子赚到了钱。徐婆婆说,儿子看好了对面小区的房子,装修好的,下个月就能买下来,她要搬出去住了。
一天夜里晚班回家,一辆大奔驰停在楼下。徐婆婆家的灯还亮着。凌晨的时候,楼栋的门砰一声响起,车子缓缓启动,月色中,隐隐看到驾驶室的玻璃摇下,车子缓缓离去。
徐婆婆几天没出门。
再见到她的时候,她正低头打着电话,看到我,说到:伊儿,下班了?我出去倒垃圾来。然后打着电话回了自己的楼栋。
五年了,徐婆婆还住在这里,只是我们见到她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她似乎只在我们不出门的时候出门。
她闺女隔三差五骑着电动车来看她,有时候带着个小姑娘,小姑娘是她的外甥女。
五年后外甥女考上了大学,徐婆婆终于露面了,老人斑似乎淡了很多,脸上有了叫做神采的东西。
一周前,法院的人敲她的房门,她的儿子欠下一大笔债。
她家里没有茶叶了。
再有一年,外甥女就要毕业了,两天前徐婆婆来到我家,让我留意着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那个时候,徐婆婆的外甥女儿,正躺在医院的手术室里。
寒假回家,徐婆婆高高兴兴的带孙女儿下了个馆子,一家人吃了火锅儿。
夜里,徐婆婆回家睡了一觉,第二天来到我家,把给外甥女找工作的事说了。
外甥女儿随着妈妈回了自己家。夜里肚子疼的打滚儿,到医院检查,抽出五斤水,确诊卵巢癌晚期。
这几天下雪,我给徐婆婆送些馒头和菜,她说:小梅卵巢长了瘤子,做手术了,良性的,没事儿。我闺女不让我去医院,过两天
就出院了,明年就上班儿,找个对象结婚,早早生孩子,我还能给她看两年孩子。
一行泪从她眼里流下来,人老了,皱纹深,泪流出来的时候都看不出来。
还有十天,就过年了。
这几天的雪,好像下了一辈子。
下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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