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抄:
病隙碎笔4:
看见苦难的永恒,实在是神的垂怜——唯此才能真正断除迷执,相信爱才是唯一的救助。这爱,不单是友善、慈悲、助人为乐,它根本是你自己的福。这爱,非居高的施舍,乃谦恭的仰望,接受苦难,从而走向精神的超越。
其实,唯对神性的追问与寻觅,是实际可行的信仰之路。
人生之苦出自人的欲望,如:贪嗔痴;倘能灭断这欲望,苦难就不复存在。
以无苦无忧的世界为目标,依我看,会助长人们逃避苦难的心理,因而看不见人的真实处境,也看不见信仰的真意。
看见苦难的永恒,实在是神的垂怜——唯此才能真正断除迷执,相信爱才是人类唯一的救助。
神就是这样的光吧,是人之心灵的指引、警醒、监督和鼓励。
病隙碎笔5
一棵树上落着一群鸟儿,把树砍了,鸟儿也就没了吗?不,树上的鸟儿没了,但它们在别处。同此,此一肉身,栖居过一些思想、情感和心绪,这肉身火化了,那思想、情感和心绪也就没了吗?不,他们在别处。倘人间的困苦从未消失,人间的消息从未减损,人间的爱愿从未放弃,他们就必定还在。
生命到底有没有意义?——只要你这样问了,答案就肯定是:有。因这疑问已经是对意义的寻找,儿寻找的结果无外乎有和没有;
生命本无意义,是“我”使生命获得意义——此言如果不错,那就是说:“我”,和生命,并不完全是一码事。
是什么样的我,不仅高于(大于)肉身的我并且也高于(大于)精神的我,从而可以对我施以全面的督查呢?是灵魂。
事实上,所有的人,不都是因为能力有限才向那无边的神秘眺望和祈祷吗?
性爱,实在是借助肉身而又要冲破肉身的一次险象环生的壮举。
人们常问艺术:这玩意儿能顶饭吃?——明智而强悍的现实很可能会泯灭它。但就灵魂的期待而言,它强大并且坚韧,胜败之事从不属于它,它就像梵高的天空和原野,燃烧,盛开,动荡着古老的梦愿,所有的现实都因之显得谨小慎微,都将聆听它对生命的解释。
不必统一的真实,不如叫做真诚。文学,可以是从无中的创造,就是说它可以虚拟,可以幻想,可以荒诞不经,无中生有,只要能表达你的情思与心愿,其实怎么都行,唯真诚就好。
人,都在一个孤独的位置上期待着别人,都在以一个孤独的音符而追随那浩瀚的音乐,以期生命不再孤独,不再恐惧,由爱的途径重归灵魂的伊甸园。
病隙碎笔6:尴尬是一种可贵的能力。因为,反躬自问是一切爱愿和思想的初萌。要是你忽然发现你处在了尴尬的地位,这不值得恐慌,也最好不要逃避,莫如由着它日日夜夜惊扰你的良知,质问你的信仰,激活你的思想;进退维谷之日正可能是别有洞天之时,这差不多能算规律。
平等的信念必然呼唤法治,而平均的热情多半酝酿造反。
必须接受人的罪性。人性并不那么清洁和善美。但幸而,人性中还埋藏着可以开掘的几分明智。
法律,正就是爱愿于尴尬之后的一项思想成果。而且肯定,法律的每一次完善,都是爱愿几经尴尬之后的别开生面。斥骂的畅快,往好里说是童言无忌,但若挺悠久的一种文化总那么孩子气,大半也不是好兆。比如说,那就为诘问备好了麻木,以愤怒代替了思考,尴尬倒是没了,可从此爱闹脾气。反躬自问越少,横眉冷眼越多,爱愿消损,思想萎钝,规则一旦荒芜,比如说足球吧,怎么踢呢?很可能就会像一个自闭的儿童,抱了皮球,一脚一脚地朝着墙壁发狠,魔魔道道地自说自话。
人不是苟活苟死的物类,不是以过程的漫长为自豪,而是以过程的精彩、尊贵和独具爱愿为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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